佟家庄的糜子还没吃完,我们就摸到了图伦城根。城墙上飘着尼堪外兰的狗皮旗,城门垛子间晃着明军号坎——这狗东西果然躲在这里,拿明军当护身符。我数了数身边的人,算上额亦都和路上收拢的十几个猎户,总共三十七人,手里的兵器五花八门,有猎熊的矛,有砍柴的斧,唯独缺几口像样的刀。穆哈连指着城墙根下的干草堆,压低声音说:"主子,那是尼堪外兰晒的马草,干透了。"
月上中天时,巴布泰带着额亦都摸过去点火。火镰敲打火石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,我攥紧了腰间的狼头刀柄,手心全是汗。火苗"腾"地窜起来,风助火势,眨眼间就把干草堆烧成了火龙。城上的哨兵惊叫起来,梆子声敲得像急雨,可没等他们放下吊桥,我们己经举着松明火把冲了上去。火舌舔着城门,木头"噼啪"作响,浓烟裹着火星往城楼上涌。
"搭人梯!"我大喊一声,几个猎户立刻摞起肩膀。我踩着人梯往上爬,城砖被火烤得发烫,烫得手掌生疼。刚够到城头,就有个明军拿长矛刺来,我侧身躲开,反手一刀砍在他手腕上,刀是佟春秀给的,据说是她祖父猎虎用的,刃口锋利得能劈开冰。那明军惨叫着松手,我趁机翻上城头,迎面撞上尼堪外兰的亲兵。
混战中我瞥见巴布泰己经带着人砍开了城门,喊杀声灌满耳朵。突然有人从背后抱住我,是个满脸横肉的甲兵,我肘击他的肋下,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,可他死不松手,首到额亦都扑上来,用骨匕捅进他的后心。这孩子眼神狠戾,捅完第二刀还不忘在死人衣服上擦干净血。
尼堪外兰的府邸在城中央,我们冲过去时,他正带着亲信从后门逃。我追出两条街,眼看要追上,他却钻进了明军的哨卡。哨卡里的明军参将提着灯笼出来,看见我满身血污的样子,喝道:"哪来的野人?"我指着尼堪外兰的背影:"他是叛徒!通敌卖国的尼堪外兰!"参将皱着眉,却摆摆手让亲兵拦住我:"休得放肆,这是朝廷的人。"
我气得浑身发抖,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尼堪外兰消失在夜色里。回到城头时,血腥味浓得呛人。褚英站在垛口边,脚下摞着几具降卒的尸体,他手里拎着根铁链,链上串着十几个血淋淋的手指,正嬉笑着晃来晃去,铁链碰撞的声音像极了赫图阿拉集市上的拨浪鼓。"阿玛!"他看见我,举起铁链炫耀,"你看我抓的俘虏,不听话就断指!"
我盯着他手里的断指,胃里一阵翻江倒海。那都是些年轻的汉子,指节上还留着老茧,想必是庄稼人出身。褚英脸上沾着血,却笑得天真,仿佛在展示什么战利品。突然他哎哟一声,捂着胳膊蹲下去——刚才混战中他被流箭擦伤,现在伤口遇了夜雨后开始溃烂,脓水混着血水往下淌,很快就引来了成群的苍蝇,嗡嗡声在城头盘旋不去。
"还不快去找草药!"我踢了巴布泰一脚,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。佟春秀给的羊毛毡还在怀里,隔着兽皮都能感觉到那细密的针脚。我望着褚英痛苦扭曲的脸,又看看地上那些断指,突然觉得这图伦城头的血,比赫图阿拉的更腥,更冷。苍蝇越聚越多,围着褚英的伤口打转,也围着那些断指打转,好像在替死去的人哭嚎。这是我们的首胜,却让我第一次觉得,复仇的路,远比我想的更脏,更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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