图伦城头的血腥味还粘在衣甲上,我带着残兵退回佟家庄时,佟春秀正蹲在井边洗血布。她看见我肩头的箭伤,水盆"哐当"掉在地上,水花溅湿了她裙角的补丁。庄里的暖帐早给伤员占满了,佟春秀把我拉进她的内帐,帐角挂着晒干的草药,混着淡淡的米香,竟让我想起母妃生前的味道。她用银簪挑开伤口上的血痂,我没吭声,却在她指尖碰到化脓处时,忍不住攥紧了帐帘——那触感太像额亦都昨天给褚英挤脓时的场景,蛆虫在溃烂的肉里钻动,苍蝇围着血盆嗡嗡打转。
"忍忍,"佟春秀的声音像浸了井水,"这是金疮药,我阿爷传下来的方子。"药粉撒在伤口上,凉丝丝的疼,却压不住心里的燥火。我想起褚英举着断指链嬉闹的样子,想起明军参将拦住我时那副不屑的嘴脸,拳头不知不觉攥得骨节发白。佟春秀没说话,只是把一块烤得焦香的玉米面饼塞进我手里,饼还带着灶膛的温热,烫得我指腹的老茧都在发颤。
后半夜我被冻醒,见佟春秀还在灯影里缝补羊毛毡。她指尖捏着枚细针,在深褐色的毛毡上绣着什么,烛火映得她侧脸的绒毛发亮。我凑过去看,毡面上歪歪扭扭绣着些弯弯曲曲的线条,像小孩子画的河。"这是辽东的水脉,"她头也不抬,"你祖父当年走镖时画的,我照着样子绣了份。"针尖突然刺破手指,血珠滴在毛毡上,渗进那些水脉线条里,竟像真的河水在流动。
佟春秀把染血的毛毡塞给我,毡子还带着她的体温,血珠在绒毛间闪着暗光。"拿着,"她的眼睛在烛火下亮得惊人,"上面绣着'共生共死',是女真文。"我指尖划过那些歪扭的针脚,突然想起父祖灵前的誓言,喉结滚动着说不出话。她却突然笑了,露出颗小小的虎牙:"当年我阿娘说,羊毛毡裹得住伤口,也裹得住人心。"
天亮时我在毛毡夹层里摸到硬物,拆开一看竟是块磨得光滑的桦树皮,上面用炭笔描着明军粮仓的布防图——和我从明军尸体上搜来的那份几乎一模一样,只是多了几条隐秘的山道。穆哈连捧着桦树皮手首抖:"主子,这是活路啊!"我抬头望向佟春秀的帐帘,她正给额亦都系新做的皮护腕,袖口露出昨天扎伤的手指,伤口己经结了痂,像朵暗红色的花。
临走前佟春秀塞给我一捧炒糜子,糜子里混着几粒鲜红的枸杞子。我捏着那方染血的羊毛毡,毡面上的"共生共死"西个字在阳光下泛着血光,每一针都像扎在心上。队伍走出佟家庄时,我回头看见她站在寨墙上,风扬起她的青布裙,像面不会倒的旗。怀里的毛毡突然变得滚烫,我知道那不是体温,是血,是佟佳氏用针脚缝进狼皮里的誓约,也是我努尔哈赤从今天起,必须用刀和血去守护的东西——比十三副遗甲更重,比父祖的仇恨更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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