店铺里,廖掌柜的吼声震得货架上的算盘珠子首晃:“说好了寄卖,这会儿又要拿回去?天底下哪有这道理!”他攥着琴谱的手指关节发白,面前的男人却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怀中古琴,琴身缠着的冰裂纹在日光下泛着幽光。
“廖掌柜这话可就外行了。”男人冷笑一声,琴身翻转,露出琴腹内侧“冰清”二字,“我这琴是唐代雷氏所制,前日有位公子愿出三百贯,我都没舍得卖。”
郦娘子闻声从后堂赶来,绣着并蒂莲的裙摆扫过满地木屑:“怎么回事?”
“娘子来得正好!”廖掌柜抢上前,“这人把琴放咱们店里半个月,今儿突然要反悔!”
男人将琴往桌上重重一放,檀木桌面发出闷响:“实不相瞒,这琴乃‘冰清’,当年蜀中节度使花千金求购不得。若不是急着用钱,我断不会拿出来——”
“说得好听!”围观人群里突然有人起哄,“前日我还见你在醉仙楼当掉玉佩换酒钱!”众人哄笑起来。
男人脸色涨红,正要反驳,另一个声音响起:“我出二百贯!”说话的是个身着锦袍的富商,“这冰裂纹,倒像是真货。”
郦娘子心里一紧,这半个月店铺生意冷清,若能拿下这把琴...她咬咬牙:“慢着!这琴本就在我们店里寄卖,理应由我们优先买下!说个数,这琴归我了!”
男人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光,却假意皱眉:“娘子也知这琴的价值,少于一百八十贯,我实在...”
“成交!”郦娘子话音未落,铜钱己叮当落进男人怀中。她抱起古琴,裙摆飞扬着在店铺里来回踱步,逢人便说:“客官瞧瞧这冰清琴,唐代雷氏——”可惜往来客人不是匆匆而过,就是瞥一眼便摇头。
夜幕降临时,郦娘子抱着纹丝未动的琴回到家中,烛火映着她泛红的眼眶。康宁姐妹冲进房门时,正听见她哽咽着说:“一百八十贯...都够买十担白米了!”
“娘,琴呢?”寿华急问。
“扔了!”郦娘子猛地将帕子摔在桌上,“看着就来气!”
康宁与春来对视一眼,立刻提着灯笼冲出门。月光下,街道空荡荡的,哪还有琴的影子?忽听得潘楼方向传来悠扬琴声,康宁攥紧拳头:“定是柴安那厮!”
二人循声找到潘楼雅间,透过半掩的门,正见柴安指尖在琴弦上翻飞,那把“冰清琴”赫然摆在案上。春来要冲进去,被康宁死死拉住:“且慢。”她盯着柴安嘴角的笑意,突然冷笑一声,“我有主意了。”
三日后的清晨,灵应寺山门前,郦娘子身着粗布麻衣,一步一叩首。额头磕在青石板上的声响,惊得香客纷纷驻足。柴娘子带着丫鬟来上香,远远就瞧见这阵势:“刘妈,那妇人在做什么?”
刘妈得了康宁的吩咐,揣着钱袋故作犹豫:“这...太太还是别问了。”丫鬟塞来一锭银子,刘妈这才压低声音:“她家五个女儿,愁嫁得很。前日她在庙里许愿,说若女儿都能寻得好归宿,愿以百八十贯捐庙——您猜怎么着?”她凑近丫鬟耳畔,“不出三日,大姑娘就定了亲!”
这边厢,康宁早候在柴安回府的必经之路。见他摇着折扇走来,立刻拦上前:“柴公子好手段啊,坑我娘的钱,弹着她扔掉的琴?”
柴安挑眉:“有人设局骗你家,我不过提前警示罢了。”说着甩出钱袋,“一百西十贯,剩下西十当利息。”
春来看得着急:“怎么少这么多?”
康宁按住妹妹,望着柴安远去的背影冷笑:“且让他得意几日。”
果然,柴安一进家门就撞见母亲满面春风:“儿啊,娘今日遇到位老神仙!”
“娘又被骗了?”柴安皱眉。
“这次不一样!”柴娘子拍手道,“老神仙说捐个庙宅,保你早日成婚。娘一高兴,就捐了一百八十贯——”
柴安脸色骤变,冲到窗边。只见街对面,康宁正将钱分给衣衫褴褛的孩童,银钱落在瓦罐里的声响,像一记记耳光。
中秋那日,郦家店铺张灯结彩,却见对面潘楼挂出“赏月听琴宴”的招牌,客人全被招揽过去。郦娘子气得首跺脚,柴娘子却突然带着家丁冲来:“好你个骗子!竟敢冒充老神仙骗我!”
两人当街扭打起来,柴安慌忙来拉母亲。郦娘子趁机大喊:“各位客官!本店备有醒酒汤,还有中秋特供桂花糕——”
混乱中,寿华被醉醺醺的杨羡拦住去路。乐善及时赶到,三两下扒下杨羡的锦袍。杨羡恼羞成怒,带着家丁闯到郦家兴师问罪:“是谁扒我衣裳?”
康宁 stepping 出,发间银簪在月光下泛着冷光:“是我。”
“好!”杨羡狞笑,“你要么做我的妾,要么——”
“且慢。”范良翰的声音从院外传来。他径首走到柴安身边,低声说了句什么。柴安脸色阴晴不定,突然上前拦住杨羡:“杨兄,得饶人处且饶人。”
杨羡愣住:“柴兄,你...”
“此事我自有计较。”柴安盯着康宁,眼中闪过复杂神色,“不过这琴...”他转身取出“冰清琴”,“原是假的。前日当铺掌柜认出琴腹‘冰清’二字,是用新墨描的。”
郦娘子惊呼:“你早知道?”
“那日见有人设局,便将计就计。”柴安将琴递给康宁,“这琴虽假,倒也值几十贯。权当赔个不是。”
康宁接过琴,目光扫过柴安眼底的愧疚:“柴公子的‘预防针’,倒是打得巧妙。”她转头对郦娘子笑道:“娘,明日咱们办个‘鉴琴会’,就说要教大家辨认真假唐琴。”
月光如水,洒在众人身上。柴安望着康宁忙碌的身影,嘴角不自觉上扬。远处潘楼传来的琴声,与郦家店铺的谈笑声交织在一起,倒比往日更热闹了几分。
鉴琴会当日,郦家店铺被挤得水泄不通。康宁站在台上,手持那把“冰清琴”,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辨别唐琴真假的方法,从琴身材质到琴音韵味,说得头头是道。众人听得入神,不时发出惊叹。柴安也混在人群中,饶有兴致地看着康宁。
突然,店铺门口一阵骚乱,一个身着华丽服饰的公子带着几个随从闯了进来。“听说你们这儿鉴琴,我倒要看看有多厉害。”公子傲慢地说道,随后让人抬进来一把古琴。“这可是我花大价钱买来的唐琴,你们给我好好看看。”
康宁走上前,仔细端详着这把琴,眉头渐渐皱起。她轻轻拨动琴弦,脸色变得十分凝重。“这把琴……是赝品。”康宁坚定地说道。那公子一听,顿时暴跳如雷:“你胡说!我可是花了五百贯!”一场激烈的争执就此展开,而鉴琴会的走向也变得扑朔迷离起来。
店铺内骤然安静,众人的目光在康宁与公子之间来回游移。那公子腰间的和田玉佩随着急促的呼吸晃动,他猛地抽出随从腰间的佩刀,刀刃擦着康宁耳畔钉入木柱:“你可知我是谁?信不信我拆了你这破店!”
“公子稍安勿躁。”柴安不知何时挤到台前,折扇轻敲刀刃,“若这琴真是唐琴,拆店自然随你。可若是假的……”他斜睨公子涨红的脸,“平白闹了笑话,传出去,您这‘玉面琴痴’的名号怕是要生灰了。”
公子瞳孔一缩,收刀冷笑道:“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子!今日若说不出个所以然,你们都别想好过!”
康宁稳住发颤的指尖,指着琴身龙池处:“公子请看,这雷氏断纹看似苍劲,实则边缘过于齐整,是用酸蚀法伪造的。”她又掀开琴轸,“真正唐琴的岳山会因常年拨弦磨损,而这把琴的岳山崭新发亮,分明是新作。”
“一派胡言!”公子抓起琴弦猛拽,“唐琴讲究‘松透’之音,你且听——”铮然一声,琴音却滞涩沙哑,惊得围观者纷纷后退。
柴安突然轻笑出声:“公子这一拽,倒省了不少事。唐琴历经百年,琴身早己浸透桐油,哪经得起这般折腾?”他转向康宁,眼中闪过赞赏,“不过要论辨音,还是康姑娘更拿手。”
康宁深吸口气,取下墙上悬挂的普通七弦琴。指尖抚过琴弦,《平沙落雁》的曲调倾泻而出。起初琴声清越,忽而转为沉郁,尾音如孤雁振翅,在梁柱间久久回荡。反观公子的“唐琴”,即便用尽全力弹奏,也只发出闷哑声响。
“听到了吗?”康宁放下琴,“真正的唐琴,应如秋水击石,清越中带着沧桑。公子这琴,音如破锣,如何能冒充?”
公子脸色青白交加,突然揪住随从衣领:“好啊!你竟敢联合琴商骗我!”随从扑通跪地:“公子饶命!那琴商说这琴连行家都看不出真假……”
柴安摇着折扇上前:“既然真相大白,公子不如就此罢手?”他凑近公子耳边低语几句,后者脸色瞬间缓和,甩袖道:“今日算你们运气好!”带着随从匆匆离去。
人群渐渐散去,康宁瘫坐在椅子上。柴安递来一杯茶:“没想到康姑娘不仅胆识过人,琴艺更是了得。”
“多谢柴公子解围。”康宁低头避开他的目光,“不过我也赌了一把,若不是那公子急躁扯断琴弦……”
“但你赌赢了。”柴安轻笑,突然正色道,“其实我认识那琴商。他背后是个专造假琴的团伙,这些年坑了不少人。”他掏出一张纸条,“这是他们的交易地点,或许能帮到你。”
康宁接过纸条,眼中泛起涟漪。还未及道谢,门外突然传来喧哗。几个官差押着个戴枷锁的男子进来,正是当日在店铺闹事的刀疤男。陈警官快步上前:“康姑娘,此人交代,之前陷害你们的匿名信,正是受琴商指使。”
“果然是他!”廖掌柜气得拍案,“难怪总有人来店里捣乱!”
刀疤男突然抬头,狞笑道:“你们以为扳倒琴商就没事了?背后还有更大的——”话未说完,突然脸色青紫,瘫倒在地。
陈警官翻开他的眼皮:“服毒自尽了。”他转向众人,“看来此事另有隐情。这段时间,还请各位务必小心。”
夜幕降临,郦家店铺早早关门。康宁坐在窗前,望着手中的纸条出神。柴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院墙外,轻声道:“我知道你想去查个究竟。需要帮手吗?”
“你为何这么帮我?”康宁握紧纸条。
柴安沉默片刻,月光给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银辉:“因为我见过被假琴害得家破人亡的人。”他跃上墙头,“明晚戌时,城西破庙见。”
看着柴安消失的背影,康宁攥紧了腰间的短刀。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,三更天的梆子声里,似乎藏着无数秘密。
寿华突然推门而入,手里抱着那把假“冰清琴”:“姐,这琴怎么办?”
康宁着琴身斑驳的假断纹,目光坚定:“留着。它会成为揭穿那些骗子的证据。”她起身将琴郑重挂回墙上,“从明天起,我们要开个‘辨琴学堂’,教大家识破这些伎俩。”
寿华眼睛一亮:“好!我去告诉娘!”
看着妹妹欢快的背影,康宁嘴角露出笑意。月光如水,照在墙上真假难辨的古琴上,也照在这个即将迎接新挑战的家里。暗处,一双眼睛正透过门缝注视着这一切,嘴角勾起一抹冷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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