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洞内并非一片漆黑。深入数丈后,洞壁上镶嵌着几颗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夜明珠,照亮了前路。空气清凉,带着淡淡的苔藓和泥土的气息。通道蜿蜒向下,寂静得只能听到虚竹自己粗重的呼吸和砰砰的心跳声。
“有人吗?前辈?” 虚竹壮着胆子,声音在幽深的通道里回荡。
无人应答。
他只能硬着头皮,沿着唯一的通道向前摸索。越往里走,光线反而越发明亮。转过一个弯角,眼前豁然开朗!
一个巨大的天然石窟出现在眼前。石窟顶部有缝隙透下天光,形成一道道光柱,照亮了洞内。石窟中央,竟有一方小小的水潭,潭水清澈见底,几尾不知名的银色小鱼在其中游弋。水潭边,生长着一些奇异的、散发着莹莹微光的植物。
而最引人注目的,是水潭旁一张巨大的石床。石床上,盘膝坐着一个人。
那人须发皆白,长眉垂颊,面容清癯俊朗,依稀可见年轻时的绝世风采。他穿着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袍,闭着双目,神态安详,仿佛只是睡着了。但虚竹却敏锐地感觉到,这人身上没有丝毫活人的气息,反而像是一尊完美的玉雕,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空灵与寂灭之感。
“无…无崖子前辈?” 虚竹想起苏星河的激动,试探着叫了一声。
石床上的人,缓缓睁开了双眼。
那一瞬间,虚竹仿佛看到了一片深邃无垠的星空!那双眼睛清澈得如同婴儿,却又蕴含着看透世事的沧桑与智慧。目光落在虚竹身上,带着一丝审视,一丝疑惑,最终化为难以掩饰的…失望?
“你…便是破了珍珑棋局之人?” 无崖子的声音温润如玉,首接在虚竹脑海中响起,并非口唇发音,而是玄妙的精神传音。
“是…是晚辈…可…可晚辈根本不懂棋…” 虚竹结结巴巴,满脸通红,手足无措地将破局的经过,包括自己如何被“声音”指引挪子,如何脑袋一痛后落子如飞,都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,不敢有丝毫隐瞒。
无崖子静静地听着,脸上无喜无悲。当听到虚竹是被“高人”暗中指点、甚至操控才破局时,他眼中那丝失望更浓了。然而,当他听到虚竹描述自己如何不顾一切冲上去挪子,只因为听到“救人要紧”的指令时,那清澈的眼底,微微波动了一下。
“心地纯善,不萦外物…虽资质鲁钝,根骨平平,更不通棋艺…但这份赤子之心…” 无崖子心中默默思量。他等待了三十年,等来的却是一个被他人推上来的、懵懂无知的小和尚。这与他预想中天资绝世、聪慧绝伦的传人,相去何止万里!
然而,时不我待!他油尽灯枯,大限将至!丁春秋那逆徒的威胁迫在眉睫!逍遥派道统绝不能断绝!
无崖子眼中闪过一丝决绝。罢了!天意如此!或许这璞玉浑金,未经雕琢,反而能承载逍遥派的未来?
“孩子,上前来。” 无崖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温和。
虚竹依言,忐忑地走到石床边。
无崖子伸出右手,那手如同白玉雕成,温润无瑕。他轻轻按在虚竹的头顶“百会穴”上。
“前辈…” 虚竹一惊。
“闭目凝神,莫要抗拒。” 无崖子的声音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。
虚竹下意识地照做。刚闭上眼,一股难以想象的、浩瀚如同汪洋大海般的暖流,便从头顶百会穴狂涌而入!
这股力量太庞大了!太精纯了!如同九天银河倒灌!瞬间冲垮了虚竹那微弱的少林基础内力防线,蛮横无比地涌入他全身的经脉!经脉被强行拓宽的剧痛,如同千万把小刀在体内切割!虚竹只觉得身体仿佛要被撑爆,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嘶吼!
“呃啊——!”
然而,无崖子的手掌如同拥有魔力,牢牢控制着这股洪流的走向。那磅礴无匹的北冥真气,在无崖子精妙绝伦的操控下,并非简单灌注,而是如同最霸道的工匠,在虚竹体内进行着翻天覆地的改造!
撕裂!拓宽!冲刷!重塑!
虚竹的经脉、穴道、甚至筋骨血肉,都在这股力量的冲刷下发生着蜕变!杂质被强行排出体外,化作黑色的污垢和腥臭的汗水!原本闭塞的关窍被一一冲开!丹田气海如同干涸的湖泊被瞬间注满,并且还在疯狂扩张!
虚竹的意识在剧痛与力量的狂潮中浮沉。他仿佛置身于惊涛骇浪之中,又仿佛翱翔于九天之上。无数玄奥的意念、图像、口诀,如同烙印般强行刻入他的脑海——那是逍遥派最核心的武学精义、北冥神功的运转法门、凌波微步的玄妙轨迹、小无相功的无相意境…虽然他现在根本无法理解,但这些种子己然种下。
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。
当最后一丝暖流注入虚竹体内,无崖子缓缓收回了手掌。他的脸色变得如同透明的薄纸,气息微弱到了极点,原本如墨的长发瞬间变得枯白如雪,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精气神,只剩下一具即将朽灭的空壳。
而虚竹,则如同脱胎换骨!他周身散发着莹润的光泽,皮肤下隐隐有宝光流动,双目开阖间精光隐现,举手投足都蕴含着沛然莫御的力量感!体内那浩瀚如海的北冥真气,虽然还无法完全掌控,却己如同沉睡的巨龙,盘踞在他新生的、广阔无比的丹田气海之中!
七十年精纯无比的北冥真气,尽归虚竹!
“孩子…” 无崖子的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,他艰难地抬起手,从自己枯槁的手指上褪下一枚古朴的指环。指环非金非玉,呈莹白色,上面雕刻着云雾缭绕的奇异纹路。
“此乃…逍遥派…掌门指环…今日…传于你…” 无崖子将指环塞入虚竹手中,枯瘦的手指冰冷刺骨。
“前辈!这…这太贵重了!晚辈…晚辈承受不起!” 虚竹捧着那枚温润的指环,如同捧着烧红的烙铁,惊慌失措。
“听…听我说…” 无崖子喘息着,眼神却亮得惊人,带着刻骨的仇恨,“我…被逆徒丁春秋…暗算…推下悬崖…苟延残喘…只为…寻一传人…清理门户!你…你要替我…杀了丁春秋…报仇雪恨!”
“丁春秋?” 虚竹对这个名字感到一阵寒意。
无崖子艰难地抬起手,指向石壁上一幅画。画中是一位宫装女子,风姿绰约,飘然若仙,眉宇间带着一丝清冷与威严。
“她…是你师叔…李秋水…在…西夏…皇宫…找到她…她会…教你…” 无崖子的话音越来越低,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,“逍遥派…就…托付…给你了…”
最后一个字落下,无崖子眼中的神采彻底熄灭。那颗高傲的头颅缓缓垂下,嘴角却带着一丝解脱般的、极淡的笑意。这位逍遥派上代掌门,武林中惊才绝艳的传奇人物,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生机,溘然长逝。
“前辈!前辈!” 虚竹扑到石床边,悲声呼唤,却再也得不到回应。他握着那枚温润的掌门指环,看着无崖子安详的遗容,心中充满了巨大的悲痛、茫然和沉甸甸的责任感。杀了丁春秋?去西夏找师叔?做逍遥派掌门?这一切对他来说,如同天方夜谭!
他在石床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,擦干眼泪,怀着满心的混乱和悲伤,转身走向洞外。那枚掌门指环,被他下意识地套在了自己的右手拇指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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