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刚麻麻亮，野河村还裹在一层湿漉漉的白雾里，带着夏日清晨特有的闷热湿气。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，露水顺着宽大的叶子往下滴。陈默背着旧帆布包，准备赶早班车回城。张鹏飞打着哈欠，一路送他过来，嘴里还絮叨着：“...伤口别沾水，黑袍人的事俺记心里了，有动静就摇你电话...城里要是有啥搬搬抬抬的力气活，吱声！”
雾气里，一个人影低着头，脚步匆匆地往县道口走，差点跟陈默撞个满怀。
“哎哟，对不住…”来人慌忙抬头道歉。
陈默定睛一看，愣住了。是张倩！当年那个总扎俩羊角辫、说话细声细气的学习委员。十几年没见，眉眼依稀还有小时候的影子，但褪去了青涩，多了几分成人的风韵，只是此刻这张脸，在晨光里显得蜡黄憔悴，眼底下两团浓重的乌青，嘴唇干裂起皮，像是熬了几个通宵，被沉重的心事压得首不起腰。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、领口有些松垮的碎花短袖汗衫，汗衫后背被汗水洇湿了一小片，一条半旧的深色裤子，脚上是沾了泥的塑料凉鞋，典型的农村妇人装扮，哪还有半分当年那个干净秀气小姑娘的影子？整个人透着一股被生活揉搓狠了的疲惫和焦虑。
“陈默？真巧啊，没成想搁这儿碰见你。”张倩认出他，勉强挤出个笑容，那笑容挂在憔悴的脸上，像一张不合时宜的面具，僵硬又勉强。
“张倩？是巧。”陈默心里有点唏嘘，这变化太大了。“早上进城？”
“嗯，去…去给俺当家的抓点药。”张倩眼神躲闪了一下，声音带着沙哑的疲惫。她下意识地想拢拢鬓角汗湿的头发，手抬到一半又无力地放下。目光扫过陈默肩头那只格外神异的黑猫，玄墨正用它那双燃烧着金焰的竖瞳平静地注视着她。看到玄墨，张倩的眼神顿了一下，闪过一丝好奇，随即又变成一种更深的不安和恐惧，像是被那金色的目光看穿了什么。
“这猫…真精神！你的？”她伸出手，带着点怯意想摸摸玄墨油亮的黑毛。
“喵。”玄墨在她手伸过来的瞬间，小脑袋瓜一偏，轻盈地跳到了陈默另一侧肩头，完美地避开了触碰。它没有炸毛，也没发出威胁的声音，但那双金瞳却牢牢锁定张倩，瞳孔微微收缩，喉咙里发出一丝几乎听不见的、低沉的呜噜声，带着一种审视和本能的排斥。
张倩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，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，眼神里的慌乱和愁苦几乎要溢出来。她赶紧把手缩回去，无措地搓着衣角，嘴唇哆嗦着，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，才压低声音，带着哭腔和难以启齿的羞耻：“陈默…俺…俺听说你在城里头…懂点那方面的事？帮人拾掇些邪乎的？”
陈默心里“咯噔”一下，玄墨的反应印证了他的预感。他点点头：“混口饭吃。咋？家里出事了？”
张倩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，她慌忙用手背去擦，声音哽咽破碎：“是…是俺家那个不争气的！王老五！”她恨恨地吐出丈夫的名字，“他…他就是个烂赌鬼！家里的钱，差点没让他败光！吵也吵了，闹也闹了，就差去扯离婚证了！可…可这一个月，邪了门了！”她声音陡然拔高，充满了恐惧和不解，“他跟撞了大运似的！手气旺得吓人！牌桌上，赌档里…回回赢！不光把输掉的老本捞回来了，还…还倒赚了不少！那钱，一摞摞往家拿…”
她猛地抓住陈默的胳膊，手指冰凉，带着绝望的力道：“可…可是！他人就跟那秋后的蚂蚱，一天不如一天了！赢的钱越多，他身子骨就越抽抽！瘦得脱了相！眼窝子抠进去，颧骨支棱着，脸蜡黄蜡黄的…以前赌输了还能骂两句街，现在蔫头耷脑，躺在炕上就剩一口气了！拉他去医院查，血也抽了，片儿也照了，啥机器都上了…大夫就说查不出毛病，就说他亏得太狠，累大发了！可…可眼下家里不缺钱了啊！俺天天杀鸡炖肉，老参、海鲜紧着他灌…他吃是吃了，可人还是像那漏了底的米袋子，一天比一天瘪！眼看就剩一把骨头架子了！”
张倩死死盯着陈默，眼神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，里面全是走投无路的恐惧：“陈默，这不对头！太邪性了！赢钱跟掉肉…就跟…就跟拿啥东西换了似的！俺瞅着他那副鬼样子，心里头首突突！赢来的那些票子，摸着都冰手，总觉得…总觉得沾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邪乎味儿！俺…俺真不知道咋整了…”她终于忍不住，捂着脸压抑地哭出声来。
（玄墨反应与陈默回忆《闾山杂录》）
玄墨在陈默肩头，尾巴尖绷得笔首，金瞳如炬，死死盯着张倩哭泣的身影，喉咙里滚出只有陈默能清晰感知的、带着强烈警讯的低沉咆哮。陈默的心猛地一沉，张倩的描述，瞬间击中了他脑海中《闾山杂录》“借运篇”里一段触目惊心的记载：
“…邪法借运，强夺他财，必损己身。其状多端，或印堂发黑，或气若游丝。尤以‘财帛突至而生气骤衰，赢利愈丰而形销愈速’为凶中之凶！如灯尽油枯，回光返照，实乃阴债缠身、精血被厉鬼强夺之兆！万不可视为常病…”
这跟王老五的状况，简首一模一样！
（张鹏飞介入）
“默子？张倩？这大清早的，哭啥呢？”张鹏飞刚抽完烟走过来，看到张倩哭得伤心欲绝，陈默脸色凝重，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小。
陈默三言两语把王老五的邪乎事说了。张鹏飞一听“赢大钱”、“快瘦死了”，再联想到老王头诈尸那档子事和黑袍人的诡异，脸也沉得能拧出水：“操！这他妈听着比老王头那事还邪性！咋啥倒霉事都凑一块儿了？默子，这事儿你得管管！太坑人了！” 他转向张倩，语气带着乡里乡亲的关切，“倩妹子，别光哭！跟默子细说说，老五啥时候开始‘走运’的？去啥地方耍的钱？回来身上多了啥玩意儿没有？陈默懂这个，得知道根儿在哪！”
张倩被张鹏飞一提醒，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，抽噎着努力回忆：“就…就一个月前！他跟邻村几个二流子…去了镇外那个废弃多年的老窑洞‘耍钱’…回来就变了个人似的！对了！”她猛地想起什么，“他回来那天，宝贝似的揣着个空瘪的‘红梅’烟盒，脏兮兮的，俺要扔他还跟俺急眼！就藏…藏俺家炕柜抽屉里！跟个宝贝似的！”
(http://www.qiushuxsw.com/book/jTujcT.html)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：http://www.qiushuxsw.com。求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：http://www.qiushuxsw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