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后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，李一柔蹲在苏宅厨房的灶台前，往炉膛里添了块劈好的枣木柴。火苗"噼啪"窜起，映得满墙的青花瓷盘都跟着发烫。她一边搅和着锅里咕嘟冒泡的八宝粥，一边听着堂屋传来的动静——苏文远正和丫丫比赛叠纸飞机，小女孩清脆的笑声像串糖葫芦，把这老宅的霉味都冲散了。
"李姐，这粥咋这么香？"苏文远探进头来，领口还沾着折纸的碎屑，"我煮的粥总像刷锅水。"
"诀窍在这儿呢！"李一柔举起把炒香的黑芝麻，"就跟做人似的，光有米和豆子可不够，得撒点'烟火气'当佐料。"她瞥见苏文远欲言又止的模样，往他手里塞了双竹筷，"有话就说，别憋得跟受潮的柴火似的。"
苏文远戳着粥里的红枣，声音闷得像从地窖里传出来："我去看守所看我爸了......他头发全白了。"
"老枣树过冬，叶子掉光了，根还在呢。"李一柔把锅盖半掩上，蒸汽打着旋儿漫出来，"他托我给你带句话——西厢房第三块青砖底下，埋着你满月时穿的虎头鞋。"
话音未落，院门外传来汽车碾过积雪的声响。王芳裹着红色羽绒服冲进来，怀里抱着个蓝布包袱："李姐，我把苏明远藏的东西都带来了。"她掀开包袱，露出几本账本和泛黄的病历，"这是当年阿姨的诊断书......肝癌晚期。"
李一柔的手顿了顿，粥勺磕在锅沿发出清响。她想起苏振邦对着青铜鼎发呆的模样，想起那张写着"平安即福"的老照片， suddenly 鼻腔泛起酸涩。"怪不得......"她喃喃道，"他总说文物能留住时间。"
丫丫举着纸飞机冲进来，翅膀上歪歪扭扭写着"超级飞侠"："妈妈快看！伯伯折的飞机能飞屋顶那么高！"小女孩突然瞥见桌上的诊断书，大眼睛蒙上雾气，"奶奶生病了吗？丫丫把糖都留给奶奶吃......"
王芳紧紧搂住女儿，眼泪砸在她的小辫子上："丫丫真乖......"她转头望向苏文远，"其实苏明远也后悔了，他说......说这些年过得像在梦里。"
李一柔往每人碗里盛上粥，桂圆和莲子在琥珀色的汤汁里沉浮："趁热喝，再冷的心肠，也架不住这口热乎气。"她舀起一勺吹凉，喂到丫丫嘴边，"尝尝，这里面有伯伯的道歉，妈妈的眼泪，还有......"她望向窗外的雪地，"还有太阳化的雪水。"
正吃着，院外传来自行车铃声。收废品的张大爷探进头："有人卖废品不？旧报纸五毛一斤！"
"等等！"李一柔突然跑回房间，抱出一摞苏明远的假古董证书，"大爷，这纸厚实，算六毛？"
张大爷戴上老花镜，瞅着证书上烫金的字首乐："哟呵，这比报纸强！得，给你八毛！"
苏文远看着她的举动，突然笑出声："李姐，你这是......"
"这些破纸留着糟心，"李一柔拍掉手上的灰，"还不如换俩钱买糖葫芦！"她摸出手机，翻出家政公司的新订单，"你们猜怎么着？下一家雇主是个糖葫芦手艺人，说要教我裹糖衣的绝活儿！"
夕阳西下时，李一柔背着包往院门外走。丫丫举着没吃完的糖葫芦追出来，糖稀在寒风里裹着层亮晶晶的霜："阿姨下次来，我们一起堆雪人！"
"拉钩上吊！"李一柔勾住小女孩的小拇指，"不过雪人得戴虎头帽，就像你爸爸小时候那样。"
走出巷子老远，她回头望去，苏宅的灯笼己经亮起。那暖黄的光晕里，仿佛能看见苏振邦戴着老花镜，一针一线地给孙子缝补虎头鞋——有些爱，总要穿过谎言的荆棘，才能露出最柔软的模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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