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弦超清晨醒来时，枕边放着块裹着银箔的雷纹饼——柳楚楚的手艺，糖霜上歪歪扭扭刻着“不许饿肚子”。他着饼面，忽然想起初见柳楚楚的那日。
十二岁的白族少年在洱海畔练霸王鞭，鞭梢不慎卷住个红衣小丫头。柳楚楚倒挂在树上晃悠，发间红绸却还缠着枚偷摘的甜茶果：“喂！你这鞭子比我家的腊肠犬还凶！”她咧嘴笑时，缺了颗门牙，手里却把甜茶果硬塞进林弦超衣兜。
“又在偷摸傻笑啥？”柳楚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，人己拎着木桶撞进来，“老族长说要修六族学堂，你去帮忙搭把手……”她话音戛然而止，目光落在林弦超案头的旧布包上。
布包边角绣着褪色的苗族蝴蝶纹，正是闵秋芷母亲留给她的遗物。三个月前，闵秋芷在归墟铁城失控时，林弦超为抢回这布包，被蛊毒灼伤了后背。此刻布包摊开着，露出里面半块发黑的蛊王卵——那是闵秋芷身世的秘密。
十六年前的苗寨大火，吞噬了闵秋芷的父母。她被发现时，怀里紧抱着这枚卵，而放火的人，据传是与巫医一脉勾结的外族人。“他们说我父母是叛徒。”去年月圆夜，闵秋芷醉醺醺地抓着林弦超的衣袖，“可母亲临死前在我掌心写了个‘白’字……”
林弦超指尖抚过卵壳上的裂痕，突然听见楼下传来瓷器碎裂声。他冲下楼，正撞见柳楚楚呆立当场，脚边是摔碎的陶碗，而闵秋芷攥着断笛，指节发白。
“你动了我母亲的布包？”闵秋芷声音发颤，蛊王在她肩头嘶鸣。柳楚楚张了张嘴，红绸无意识地缠上手腕：“我只是想……”“想替我决定什么该留什么该扔？”闵秋芷后退半步，断笛划破空气，“就像当年所有人决定我父母该死一样？”
林弦超拦在两人中间，后背的旧伤隐隐作痛。他突然扯开衣襟，露出结痂的疤痕：“这伤不是为布包，是为你。”他转向柳楚楚，“你总说要护着我们，可知道为什么每次打架，你都故意让红绸缠住我手腕？”
柳楚楚愣住，红绸从腕间滑落。林弦超捡起断笛，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——是用白族雷火草和苗族还魂草混编的笛穗：“秋芷，你母亲掌心的‘白’字，不是背叛，是指向白族。”他展开泛黄的信笺，“我在祖宅地窖找到的，你父亲当年为救白族孩童，才引火上身。”
闵秋芷踉跄着扶住桌角，断笛“当啷”落地。柳楚楚突然扑过去抱住她，红绸缠上两人肩膀：“是我笨！早该想到的……”她的眼泪砸在闵秋芷肩头，“那年你刚来白族寨，我故意把你的蛊虫放走，其实是想让你多留几天……”
林弦超将三色茶汤倒入碎碗的残片，茶汤竟在瓷片上凝成六族图腾。他想起张良残魂最后的话：“伤痛若只用来仇恨，便永远是伤口。”他握住两人的手，茶汤的热气氤氲在三人之间：“记得我们在忘忧岛刻的盟约吗？有难同当，更要……”
“有伤疤同晒！”柳楚楚破涕为笑，红绸卷起闵秋芷的手，贴上林弦超后背的疤痕，“你看，咱们的伤都能拼成六族地图了！”闵秋芷低头看着交叠的手，断笛笛穗轻轻扫过柳楚楚的手腕，扫落一滴未落下的泪。
窗外，六族孩童的笑声传来。林弦超望着柳楚楚替闵秋芷系好笛穗，红绸与蛊虫在晨光中缠绕成结。那些被岁月尘封的身世，那些藏在争吵背后的牵挂，此刻都化作茶汤的暖意，熨平了所有的棱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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