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景朝堂飘满咸湿海气的那天，工部尚书攥着三截断锚链撞响登闻鼓。金銮殿地砖漫着的水珠儿打滑，老头扑跪时溅起的盐沫子黏在朱漆柱上，凝成个歪嘴龙王模样。“官船走私案刚破，沧州水师锚链连断十七副！”老头吼得唾沫星子乱飞，袖口甩出的铁索头正砸中兵部侍郎的新靴，“定是盐枭往链芯掺了碎铁砂！” 象牙笏板堆里忽伸来柄银叉子，叉尖挑着块油亮蟹黄糕。“盐沫子沾牙可扫兴。”顾沉舟玄袍拂过半截锚链，蟹油顺着链环凹槽淌出个“漕”字印，“诸位尝尝新贡的赤甲红？才从官船舵缝里扒出来的。”满殿腥气里，那断锚竟被叉子当鼓槌，在鎏金砖上敲出抑扬顿挫的《采菱调》。 一、铁锚试盐 沧州验货场海风割脸，三十艘盐船的麻包被浪头打得透湿。顾沉舟蹲在跳板前剥盐渍核桃，壳肉往海鸥群里抛着玩。“开仓！”盐检使劈开第七袋盐包，铁锥插进雪盐堆里“嘎嘣”脆响，掏出半块裹盐的生铁锭。场边盐枭顿时炸锅：“有人栽赃！” 顾沉舟银叉忽插进生铁锭气孔，挑出绺靛青丝线。盐检使刚嗤笑“破渔网线头”，那线头遇浪沫骤然蜷成水蚕形——正是贡品云锦特有的织纹！“上月宫库失窃的千匹云锦。”顾沉舟的核桃仁摆上铁锭，“被熔进锚链芯的铁锭里，诸位盐包成染缸了？” 盐枭头子赵满囤的铜烟锅“当啷”坠地。顾沉舟脚尖勾开烟杆暗槽，滚出三粒带血槽的玉骰子。“骰子当押账的规矩，赵老板门儿清吧？”玄色袍角掠过骰子堆成的“贪”字，浪头恰拍散字迹，“三船生铁锭押给谁了？说出来换条活锚链如何？” 二、茶鼎分浪 扬州巡盐院后巷飘着明前龙井香时，顾沉舟正拎着紫砂壶淋棋盘。沸水浇在青玉棋盘上，“嗤啦”腾起白雾拼成海图。“您这茶棋局玄妙啊！”盐道转运使刚拍手，紫砂壶嘴突喷水箭射中廊下鹦哥，翠羽应声掉落片靛羽——羽根缠的丝线竟与生铁锭线头同源！ “哟！贡品云锦拿来做鸟垫背？”顾沉舟茶针点向鹦鹉架底盘。茶汤漫过竹篾缝隙，渗出黏糊糊的深色茶膏——膏体沾着半枚金纽扣，扣面雕的镇海蛟纹活脱脱是水师提督的私章！盐道转运使惊得撞翻茶海：“末将这就去查水师库房……” “急什么？”银叉截住他袖口，叉尖挑开铁皮茶罐。罐底垫着的桑皮纸吸饱茶汤，浮出“锚链验货单”朱印。纸纹沁出墨渍，渐渐勾连成半张阴鸷的脸。“黑蛟帮大当家！”赵满囤烟杆戳破画中人像，“这海匪专劫官盐船！”水痕里突浮新批注：“验货官受贿契书——纹银八千两存通宝钱庄”。 三、金鳞归漕 大潮漫过十里盐滩时，黑蛟匪船骷髅旗正堵住运盐河道。海匪刚抡斧砍断官船锚链，河道上游忽漂来百只红漆食盒。咸腥风掀翻盒盖，油亮的大闸蟹在匪船甲板乱爬。“送断头饭？”匪首刚劈开蟹壳，黄膏里“当啷”掉出粒金瓜子，底纹刻着“验货官花押”！ “接着劈！”顾沉舟玄袍立在金鳞号船首，银叉击节如鼓点。众匪剁得蟹壳横飞，金珠银锞子在甲板乱蹦。第三船食盒漂来时，贪匪们剁蟹刀砍裂食盒夹层——里面“刷”地飞出三百张描金票据，纸角朱砂印渍恰是匪首收据！“尔等劫道次数全在这礼单上。”顾沉舟袖中飞出麻绳串起票据，悬在桅杆作幡旗。 赵满囤此刻领着盐船撞进匪阵，盐包倾覆如雪崩。浪头卷着盐粒渗进票单墨迹，竟浮起张江防营布防图！海匪惊惶去抢，却见顾沉舟叉尖挑着根靛青丝线——线头正系在江防营指挥使的金甲绦带上。“收赃船改剿匪舰吧？”茶汤泼在指挥使面门，“生铁锭案的军功，够您戴罪立功了。” 西、锚定风波 金鳞号返航那日，沧州港聚满卖蟹船。顾沉舟捏着茶针点验红膏蟹，忽有百箱海蟹暴毙舱底。盐检使撬开死蟹鳃盖，铁灰碎渣混着墨汁汩汩流出。“又是生铁渣！”众人哗变中，顾沉舟的银叉忽刺进岸桩藤壶堆，剜出块海锈斑斑的铁牌。 水渍漫过牌面，显影“验货司密令”字样。人群里忽飞出柄鱼叉，凌空击碎验货使腰牌——牌芯滚出三粒带血槽的玉骰子，与赵满囤赌具严丝合扣！“好个生铁当骰子的赌局！”顾沉舟茶盏扣碎骰子，碧青茶汤浸透碎渣——铁屑褪色露出的云锦纹路间，映着验货司账簿虚影：“八月十一收受铁锭三千斤”。 满港死寂里，兵部侍郎的新靴猛踹验货使腿弯。“私藏贡品该当何罪？”老头靴尖金螭纹正扎进账簿虚影，将“侍郎私库”的墨迹踏得稀碎。顾沉舟在蟹壳堆里寻到半块松烟墨，往浪头里勾成个“结案”，海鸥叼走最后一撇。 五、茶鼎余香 霜降日紫宸殿分蟹宴，百官刚咬开油亮的蟹壳，金殿梁柱“嘎吱”作响。顾沉舟的银叉突然敲击蟹八件，丁零当啷的敲打声里，工部尚书坐塌的蒲团迸裂！蒲草里滚出数百片靛青锦缎，茶汤一泼便显影成船运账册。 “臣…臣用蒲团纳凉……”工部尚书瘫坐茶渍上，袖口抖落的骰子在“账册”二字间乱蹦。顾沉舟撬开他腰间玉带，夹层茶膏遇热化开，露出半截验货铁牌。“生铁锭案的账本当茶点盛器？”玄靴碾碎铁牌时，金鳞号正犁碎沧州浪涛归港。 船歌混着盐工号子撞进宫门：“黑蛟匪船沉海沟喂——官家赏咱蟹黄兜！”顾沉舟袖中滑出红丝线，线尾系着的生铁锭“咚”地砸进茶鼎，溅起的水珠儿在金砖缝里凝成西个小字： 浪底藏金 满殿蟹香缭绕中，那锭子竟被沸腾茶汤慢慢蚀穿，露出芯子里半卷泛黄的《海运清账策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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