沧州盐运司的朱漆大门在晨雾中被叩响时，顾沉舟正握着茶盏站在窗前。茶盏里浮着片盐晶，是昨夜卫岚从盐阁带回来的——那盐晶遇热不化，反而渗出淡淡幽蓝，像极了盐阁深处青铜鼎里的“活盐魂”。 “顾大人！”门房的声音带着颤音，“京城来的钦差到了！带着圣旨，说要查沧州盐案！” 顾沉舟放下茶盏，指节在案上轻叩。他早料到这一日——活盐秘录现世，倭国阴谋败露，朝廷不可能坐视不管。只是没想到，来得如此之快。 “请。”他整理官服，腰间的光栅律碑挂坠撞在青砖上，发出清脆的响，“卫姑娘，随我来。” *** 二堂内，钦差刘大人正捧着圣旨踱步。他穿着簇新的绯色官服，腰间挂着块羊脂玉佩，见顾沉舟进来，目光扫过他腰间的挂坠，突然眯起眼：“顾大人这坠子……倒像是盐工的护身符？” “回大人，此乃家母遗物。”顾沉舟垂眸，“当年家母护盐，这坠子沾过盐工的血，也挡过盐枭的刀。” 刘大人的笑意淡了些。他将圣旨摊开，黄绢上的字迹力透纸背：“着沧州盐运使顾沉舟三日内呈‘活盐秘录’，若有隐匿，提头来见。”他的指尖划过“提头来见”西字，“顾大人可知，这圣旨是皇上亲批的？” “知道。”顾沉舟抬头，“但活盐秘录不在我手里。” “哦？”刘大人挑眉，“那在何处？” “在盐工心里。”顾沉舟指向窗外，“昨夜盐工们连夜抄了三份，一份藏在盐仓地窖，一份埋在老槐树下，还有一份……”他顿了顿，“在卫姑娘的盐晶灯里。” 卫岚从廊下走进来，手里举着盏盐晶灯。灯芯是根半透明的盐晶，此刻正泛着幽蓝的光。她将灯放在案上，灯光映得圣旨上的字迹忽明忽暗：“刘大人若想看，我这就取来。” 刘大人的喉结动了动。他身后的师爷突然凑过来，低声道：“大人，这盐晶灯……莫不是当年顾夫人用的那盏？” 刘大人的脸色骤变。他猛地拍案而起：“顾沉舟！你敢耍我？” “不敢。”顾沉舟上前半步，“只是想请大人看看，这灯里的活盐，能不能照见某些人的心思。”他转向卫岚，“岚儿，取灯芯。” 卫岚指尖轻触灯芯，盐晶突然迸出细碎的光。那些光落在刘大人的官服上，竟映出底下绣着的“菊”纹——与倭国商队的旗号分毫不差！ “这……”刘大人慌忙后退，“这是污蔑！” “污蔑？”顾沉舟冷笑，“那大人身上的‘菊纹’，又作何解释？” 堂外突然传来喧哗。郑黑胖的声音裹着风灌进来：“顾大人！盐仓地窖被挖了！活盐秘录的抄本……被抢了！” 顾沉舟的瞳孔骤缩。他冲出门去，正看见盐仓方向冒起黑烟。郑黑胖浑身是泥，手里举着半块焦黑的纸页：“贼子放了火！我阿福叔为了护抄本，被砍了胳膊！” 卫岚的盐晶灯突然大亮。灯光映得黑烟里的火舌泛着妖异的青——那是掺了海沙的邪火，专烧活物，不毁纸页！ “是倭国人！”她的声音发颤，“他们在毁证据！” 顾沉舟抽出腰间的光栅律碑。碑身突然泛起温热，竟与盐晶灯的光产生共鸣。他冲盐工们大喊：“用盐晶引火！活盐克邪！” 盐工们立刻反应过来。他们从怀里掏出盐晶，撒向火场。盐粒遇火迸发强光，竟将那邪火压得萎靡下去。郑黑胖趁机冲进火场，抢出半卷染血的抄本——正是活盐秘录的残页！ “顾大人！”他将抄本递来，“最后一页写着……写着‘盐渊将裂，活脉当存’！” 顾沉舟展开抄本。最后一页的字迹力透纸背，边缘还沾着未干的血：“盐脉者，国之命也；活盐者，民之魂也。若盐渊裂，活脉断，则倭寇可长驱首入，山河危矣！” “盐渊？”卫岚的声音发颤，“难道是……” “盐井深处。”顾沉舟的指尖抚过地图，“盐阁的青铜鼎下，有口千年盐井。当年顾夫人和卫夫人就是从那儿抱出活盐秘录的。”他看向刘大人，“大人可知，这口井里，藏着比活盐更可怕的东西？” 刘大人的脸瞬间煞白。他突然跪了下来，额头砸在青石板上：“顾大人！下官有眼无珠，险些误国！求大人救我大明盐脉！” 顾沉舟没有说话。他望着火场里忙碌的盐工，望着卫岚手中的盐晶灯，忽然明白：所谓“盐渊藏锋”，从来不是藏什么秘密，而是藏千万盐工的血，藏顾母卫母的魂，藏这大明最坚韧的民心。 “走。”他拉起卫岚的手，“去盐井。该让世人看看，到底是谁在挖我大明的根基。” 卫岚的手在他掌心微微发颤。她望着他侧脸上的光，突然想起昨夜在祠堂看到的新刻碑文——最末一行字是新刻的：“顾氏守义，卫氏守真；盐渊既裂，活脉当存。”那是盐工们偷偷刻的，为的就是给他们俩壮胆。 此刻，夕阳染红了半边天。顾沉舟望着盐工们举着盐晶灯的身影，听着此起彼伏的口号，只觉心中有团火在烧。那火，是顾母的盐引残片点燃的，是卫岚阿爹的活盐秘录点燃的，更是千万盐工的盐晶灯点燃的——这火，叫民心，叫公道，叫永远不会熄灭的希望。 “走。”他轻声道，“去盐井。” 卫岚点头。她望着他坚定的背影，忽然想起昨夜盐工们说的话：“顾大人，盐田的老井最近冒热气，夜里能听见哭声——像是当年被沉河的人在喊冤。”此刻，那些哭声仿佛就在耳边，却又像极了希望的号角。 两人并肩走向盐井方向。风卷着盐粒掠过他们的发梢，远处传来盐工们的歌声，调子是顾守义当年教卫岚的那首童谣。歌声里，光栅律碑的棱光穿透云层，照向沧州方向。那光不再是冰冷的白，而是带着人间烟火的暖——像极了卫岚手中的盐晶灯，像极了她阿娘当年缝的蓝布，像极了所有为公平二字，愿意低头叩碑、抬头问天的人，心里最坚韧的那团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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