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城秋夜的风裹着桂香钻进相府时,沈砚正捏着半块焦黑的盐晶。那是方才从司礼监送来的密报里夹的,边角还沾着未干的血渍——“顾盐使押解‘蚀脉龙纹’进京,途中遇刺。” 烛火在案头噼啪作响,将他眉骨下的青黑影子拉得老长。案头堆着三摞奏折,最上面那封朱批未干的“盐脉归公”诏书,墨迹突然晕开,像滴凝固的血。 “大人。”老管家捧着参汤进来,“您又熬了整夜?” 沈砚没接话,指节重重叩在案上。案角那方“忠君爱国”的鎏金匾额被震得晃了晃,与他腰间的玉牌撞出细碎的响——那是皇上亲赐的“镇国柱石”,此刻倒像根刺扎在他喉间。 “顾沉舟。”他低笑一声,指尖着盐晶,“好个顾沉舟。” *** 司礼监的偏殿在子时泛着冷光。顾沉舟跪在蒲团上,脊背挺得像根标枪。头顶的琉璃灯晃出碎金般的光,落在他腰间的光栅律碑上——那碑面不知何时多了道裂痕,与他昨夜在听潮阁被龙纹玉震出的伤痕分毫不差。 “顾大人。”司礼监掌印的声音像块冰,“皇上说了,活盐秘录明日必须呈到御案。您若再拖延……”他顿了顿,“不妨去看看午门的告示。” 顾沉舟抬头。廊下挂着新贴的黄榜,墨迹未干的大字刺得人眼疼:“盐脉归公,私藏者斩。”最下面一行小字:“顾沉舟纵子民抗税,着革职查办。” 他的指节骤然收紧。盐晶在掌心硌出红痕,那是今早盐工们塞给他的——说是要“送大人上京讨个公道”。可此刻,那盐晶的温度突然变得滚烫,烫得他掌心发疼。 “顾大人?”掌印的声音又响,“您这盐晶……倒像是洪武年间的‘蚀脉晶’?” 顾沉舟的瞳孔骤缩。他想起昨夜在听潮阁,那个戴黑布的倭国男人说过的话:“你娘的血养了我们三百年龙纹玉,如今该物归原主了。”而掌印此刻的目光,与那男人如出一辙。 “掌印大人。”他突然笑了,“您可知,这盐晶里嵌着什么?” 不等对方回答,他猛地将盐晶砸向地面。清脆的碎裂声里,半块染血的绢帛从晶体内滑出——正是顾母失踪前塞给他的“活盐真解”残页,上面用盐卤写着:“盐脉有灵,邪不胜正;若见龙纹,以血破之。” “顾沉舟!”掌印的声音拔高,“你敢伪造密信!” “伪造?”顾沉舟弯腰拾起残页,“那您说说,这上面的血指纹,可是我娘的?” 掌印的脸瞬间煞白。他踉跄后退两步,撞翻了案上的茶盏。茶水泼在黄榜上,“顾沉舟纵子民抗税”几个字被晕染成模糊的红,倒像是“顾沉舟护脉有功”。 “你……”掌印指着残页,“这不可能!三百年前,顾夫人早被倭国……” “被倭国分尸挂在城门?”顾沉舟打断他,“可我娘临终前说,她把半块玉佩藏在盐工老周头家,说等‘盐脉重见天日’那天。”他摸出怀里的半块盐引残片,“而您,掌印大人,您腰间的玉牌——”他的目光扫过对方腰间的“菊纹”玉牌,“与我娘的玉佩,纹路能严丝合缝。” 殿外的风突然大了。吹得琉璃灯摇晃,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,像两条纠缠的毒蛇。 “来人!”掌印尖叫,“给我拿下这个反贼!” 几个校尉冲进来时,顾沉舟己经抄起案上的镇纸。那镇纸是青铜铸的,刻着“公正”二字——与他爹当年任监察御史时的官印,竟是同一块模子铸的。 “沈相。”他突然开口,“您说,三日前您在慈宁宫,可曾看见皇上的茶盏?” 掌印的动作顿住。他转头看向突然出现在门口的身影——那是当今圣上,正倚着门框,手里端着盏凉透的茶。 “顾卿。”皇帝的声音像浸了霜,“朕等你三天了。” 顾沉舟跪下行礼。盐晶残片在他袖中发烫,与光栅律碑的裂痕共鸣,发出细碎的响。他知道,此刻殿外的盐工们正举着盐晶灯往这边赶——小盐妞说,他们要“替大人讨个公道”。 “陛下。”他抬头,“臣有三罪。其一,未及时呈活盐秘录;其二,纵子民擅闯盐仓;其三……”他顿了顿,“私藏先帝御赐的‘蚀脉龙纹’。” 皇帝的眉峰挑了挑。他接过掌印呈来的黄榜,目光扫过“顾沉舟纵子民抗税”几个字,突然笑了:“好个‘纵子民’。朕倒要看看,这‘子民’里,有多少是真心护盐脉的。” 他放下茶盏,茶渍在案上晕开,像朵绽放的红莲。“沈相。”他对首辅道,“明日早朝,你替朕宣读《盐政十二条》。顾卿……”他的目光落在顾沉舟腰间的光栅律碑上,“你随朕去慈宁宫,替朕看看,那半块‘蚀脉龙纹’,到底认不认主。” 顾沉舟起身时,袖中的盐晶残片突然发出强光。他望着殿外涌来的盐工,望着他们手中明亮的盐晶灯,忽然注意到最前排的小盐妞——她发间别着朵盐晶花,花瓣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渍,正是昨夜在听潮阁替他挡刀留下的。 “走。”他对卫岚道。后者正站在殿角,举着盐晶灯,灯光映得她的脸庞泛着暖光。 卫岚的手在他掌心微微发颤。她望着他侧脸上的光,突然想起昨夜在盐井里,盐母画像里女子说的话:“盐脉有灵,邪不胜正。”此刻,这句话像颗种子,在她心里发了芽——原来最锋利的刃,从来不是盐晶,而是藏在盐晶里的血与火。 殿外的盐工们突然安静下来。小盐妞举起盐晶花,对着顾沉舟喊:“顾大人!我们把盐晶兽的‘邪珠’扔进海里了!它再也不能吃活盐啦!” 顾沉舟望着她脸上的血渍,突然笑了。他摸出怀里的盐引残片,与小盐妞手中的盐晶花轻轻一合——残片上的纹路竟与花蕊完美契合,发出清越的鸣响。 “原来如此。”他对卫岚道,“我娘说的‘活盐真解’,从来不是写在纸上的。” 卫岚望着他眼底的光,忽然明白:所谓“疯批首辅”,从来不是一个人的锋芒,而是藏在盐晶里的血,是刻在骨缝里的火,是千万双为护脉而握的手,是千万颗为正义而跳的心。 晨光照亮了整座京城。顾沉舟望着盐工们举着盐晶灯的身影,听着此起彼伏的口号,只觉胸腔里有团火在烧。那火,是顾母的盐引残片点燃的,是卫岚阿爹的活盐秘录点燃的,更是小盐妞脸上的血渍点燃的——这火,叫不屈,叫倔强,叫永远不会熄灭的希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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