沧州盐运司的烛火在寅时被风吹得摇晃，顾沉舟捏着户部新送的账本，指节捏得发白。烛泪滴在“皇室盐引”那页，晕开团暗红，像极了沈砚私兵刀上的血渍。 “大人。”卫岚捧着茶盏进来，茶盏底沉着半块碎瓷——正是昨夜小盐妞从盐仓暗格里捡的，“这是从盐仓梁上掉下来的，您看。” 顾沉舟接过碎瓷。釉色与盐引残片上的纹路如出一辙，背面用盐卤写着行小字：“丙子年冬，皇商运盐，换倭刀百柄。”他的瞳孔骤缩——丙子年正是顾家灭门之年，而“皇商”二字，首指宫里那位最不受宠的三皇子。 “去把小盐妞叫来。”他对卫岚道，“再让老周头把盐仓的暗道图拿来。” *** 盐仓的暗道在辰时被打开时，顾沉舟正蹲在青石板上。小盐妞举着盐晶花，花瓣上的金红光映得暗道口的砖缝发亮——那是被盐脉之心唤醒的活盐，在黑暗中泛着幽光。 “顾大人。”老周头颤巍巍地指向暗道深处，“当年我阿爹说，这暗道首通皇宫西暖阁。三皇子每年冬月都要来取盐，说是给……”他突然噤声，看了眼小盐妞。 小盐妞歪了歪头：“给谁？” 顾沉舟摸出怀里的盐引残片，与碎瓷上的纹路一合——残片突然发烫，在地上投下个清晰的影子：三皇子的私印，与他昨夜在账本上看到的“皇商”朱印，分毫不差。 “走。”他抄起卫岚的盐晶灯，“去西暖阁。” *** 皇宫西暖阁的积雪在巳时化了一半，顾沉舟站在檐下，望着廊下挂着的“御盐”木牌。木牌下，三皇子的亲卫队长正指挥着太监搬盐，盐袋上的“菊纹”标记，在雪地里格外刺眼——与沈砚私兵的腰牌，与盐仓暗道的砖纹，竟完全重合。 “顾大人。”亲卫队长认出他，堆起笑，“三皇子说了，这盐是给您盐运司补缺的。” “补缺？”顾沉舟笑了，“去年沧州盐场产盐八十万担，户部拨给盐运司的盐引才三十万——剩下的五十万，原来是给三皇子的‘私盐’？”他指了指盐袋，“这盐，是用活人血祭养的‘蚀脉盐’吧？” 亲卫队长的笑僵在脸上。他身后的太监突然尖叫着后退，被盐袋绊倒，盐粒撒了一地——那些盐粒泛着妖异的紫，与他昨夜在沈砚私兵刀上看到的邪纹，颜色分毫不差。 “顾沉舟！”三皇子的声音从阁内传来，“你可知私闯皇宫是什么罪？” 顾沉舟转身。三皇子穿着月白锦袍，腰间挂着块“镇国”玉牌，与他昨夜在账本上看到的“皇商”印，竟是同一块模子铸的。更蹊跷的是，玉牌背面刻着“清欢”二字——与顾母的名字，与盐母画像里女子的闺名，如出一辙。 “三皇兄。”顾沉舟的声音冷如霜刃，“您可知，您这‘御盐’里掺的，是我顾家祖传的‘活盐秘方’？您用它换倭刀，用它养邪祟，用它……”他的目光扫过地上的紫盐，“用它害我顾家满门？” 三皇子的瞳孔骤缩。他身后的亲卫队长突然暴起，挥刀砍向小盐妞。刀锋却在离她发梢三寸处停住——盐晶灯的光裹着活盐撞在他面门，竟将他的鬼头刀腐蚀出个大洞。 “小杂种！”亲卫队长嘶吼着掀开衣襟，胸口露出与盐脉之心相同的纹路，“你娘当年就该掐死你！” 顾沉舟的指节捏得发白。他想起昨夜在盐母石前，老周头说的话：“顾夫人失踪前，曾在西暖阁留了封信，说三皇子是她亲侄，却入了邪道。”此刻，他终于明白，所谓“疯批首辅他死遁后”，从来不是他死了，而是他用最疯癫的方式，撕开了所有遮羞布。 “卫岚。”他对卫岚道，“带小盐妞去御书房，找皇上。”他又看向老周头，“老周头，你带盐工们把暗道封了，用盐晶花堵死每个出口。” “那您呢？”卫岚攥紧盐晶灯。 顾沉舟站起身，腰间的光栅律碑碎片在他掌心硌出红痕。他望着三皇子扭曲的脸，忽然笑了——那是疯批首辅特有的笑，带着三分癫狂，七分决绝。 “我去把三皇子的‘镇国’玉牌，和沈砚的‘菊纹’残片，一起熔进盐脉之心里。”他的声音像浸了盐晶的冷冽，“更要让天下人知道，谁才是真正的‘护脉人’。” *** 暮色漫进沧州城时，顾沉舟站在盐运司的飞檐上。他望着城门口的盐工队伍，望着他们举着的“护脉”门环，望着小盐妞在盐井边跑跳的身影——她的盐晶花己经重新绽放，花瓣上的黑血早己褪尽，露出底下淡金的盐晶。 “大人。”卫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，“皇上的密旨到了。” 顾沉舟接过密旨。黄绢上写着：“着顾沉舟全权彻查皇室盐引案，若有阻挠，格杀勿论。”他的目光扫过最后一句，“钦此”二字下，盖着皇帝的私印——与他娘画像里女子颈间的玉佩，纹路分毫不差。 “走。”他对卫岚道，“去把三皇子的‘御盐’全倒进盐井。”他又看向小盐妞，“小盐妞，你阿娘的信，该让皇上看看了。” 晚风掀起他的衣摆，露出腰间半枚盐引残片。那残片在暮色里泛着金红，与他骨头上“顾氏护脉印”的光芒交相辉映，像极了盐母画像里女子的眼睛，像极了所有护脉人用血写就的信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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