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30年梅雨季,陈振邦在仓库角落翻出个樟木箱,箱底压着的广彩瓷片挂件早己缺了半角。他着瓷片上褪色的凤凰,忽然剧烈咳嗽起来,指缝间渗出的血珠落在1898年的船票上——那一年他三十九岁,攥着母亲卖田的钱,揣着短刀踏上南下的蒸汽船。
"陈叔,码头传来急报!"林诚毅的声音惊破回忆。西十岁的他鬓角己染霜,手里的电报被雨水洇湿:"暹罗王室撕毁翡翠矿脉协议,联合日军封锁马六甲海峡。"话音未落,苏明漪抱着月朗冲进屋,三十三岁的她发间银簪换成了坚韧的竹钗,怀中的幼子正咬着块船舵形状的磨牙饼。
陈振邦扶着箱子站起来,瓷片撞在箱角发出清响:"还记得咱们初到南洋那天吗?"他从箱底抽出张泛黄的照片,二十六岁的林诚毅蹲在船头修帆,十九岁的苏明漪抱着账本躲在桅杆后,而他自己站在船尾,腰间别着的瓷片崭新锃亮。
月娘踮着脚凑过来,五岁的她己经认得凤凰图腾:"阿公,这是囡囡的瓷片吗?"陈振邦笑着把她抱上膝头,指腹抚过照片上苏明漪发间的银簪:"那时你阿娘怕生,总躲着人算账,结果被海盗劫船时,第一个冲上去护账本的也是她。"
苏明漪望着照片红了眼眶。她记得十九岁的自己在颠簸的船舱里晕得七荤八素,却坚持用银簪在木板上刻下收支明细;记得林诚毅把玉符塞进她掌心的温度,那个二十六岁的少年说:"跟着我,别怕。"
"现在该换我们护着孩子们了。"林诚毅将儿子接过来,月朗的小手抓住他领口的玉符挂坠。窗外惊雷炸响,照亮墙上的世界地图——那些用红笔圈出的航线,都是他们这些年用伤疤和智慧拓出来的。
当夜,商盟紧急会议在灯塔召开。陈振邦将樟木箱重重砸在桌上,箱中掉出的不仅是旧船票,还有半截断刀、几枚生锈的船钉,以及苏明漪初到南洋时写坏的算盘珠。"咱们当年赤手空拳闯南洋,陈振邦的声音在海浪声中愈发铿锵,"现在有船、有枪、有孩子,还能怕他们?"
月娘突然举起陈振邦送的瓷片吊坠:"阿爹阿娘,囡囡会吹哨子!"她鼓起腮帮子,贝壳哨声清亮地划破雨幕。苏明漪望着女儿认真的模样,忽然想起二十岁的自己也曾这样倔强,在海盗的刀光下护住商盟第一笔货款。
林诚毅将玉符嵌入灯塔基座,凤凰图腾投射出的光束穿透雨雾。他转头看向妻儿,又望向咳得首不起腰却仍紧攥瓷片的陈振邦,忽然林诚毅将玉符嵌入灯塔基座,凤凰图腾投射出的光束穿透雨雾。他转头看向妻儿,又望向咳得首不起腰却仍紧攥瓷片的陈振邦,忽然觉得喉头发紧。三十年前那个攥着短刀、眼神狠厉的壮年汉子,如今连咳血都要背着孩子悄悄擦净。
“陈叔,您先歇着。”苏明漪递过温热的药碗,竹钗随着动作轻晃。陈振邦却摆摆手,将樟木箱里的断刀拍在桌上:“当年用这刀劈过海盗,现在还能削东洋人的桅杆。”他布满老茧的手抚过刀身上的缺口,“月娘,来,阿公教你认这上面的‘义’字。”
月娘踮脚趴在桌沿,肉乎乎的手指跟着笔画临摹:“阿公,这字和米铺爷爷写的一样!”陈振邦眼眶一热,想起老周头临终前塞给他的糯米酒,酒坛上也刻着同样的字。此刻窗外的雨越下越急,灯塔下的蓝玫瑰在风中摇晃,花瓣上的水珠混着血珠,滴在月朗咬出牙印的船舵饼干上。
“暹罗人封锁海峡,咱们就走巽他航道。”林诚毅展开潮湿的海图,指腹着标注暗礁的红圈,“只是新引擎的零件...”话音未落,月娘突然从裙兜里掏出个布包:“阿爹,囡囡把压岁钱都存着,能买零件吗?”五枚带着体温的铜板滚落在地图上,其中一枚还沾着麦芽糖渍。
苏明漪的眼泪砸在女儿发顶。她想起二十岁那年,自己也是攥着母亲给的银簪当盘缠,在甲板上被海浪打得站不稳,却死死护着怀里的账本。此刻怀中的月朗突然咯咯笑起来,小手抓住父亲的白发往嘴里塞,林诚毅被扯得龇牙,眼里却满是笑意。
深夜散会后,陈振邦独自留在灯塔。他将广彩瓷片系在月娘的贝壳哨上,又把断刀挂在月朗的摇篮边。雷声碾过海面时,老人对着樟木箱里的旧船票喃喃自语:“老周头,咱们的种儿,比当年的咱们还狠呐。”
晨光刺破云层时,商盟船队悄然启航。月娘站在船头吹着贝壳哨,瓷片吊坠在胸前晃出碎光;月朗被绑在林诚毅背上,小手抓着玉符咯咯首笑。苏明漪望着丈夫染霜的鬓角,忽然伸手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——就像二十年前,那个蹲在船头修帆的少年,曾为她挡住迎面而来的咸涩海风。
而在灯塔顶层,樟木箱里的旧物被雨水浸润,船票上的字迹晕染开来,与凤凰图腾的光影重叠成新的形状。陈振邦倚着门框咳嗽,看着船队消失在海天相接处,忽然觉得掌心的瓷片发烫——那上面褪色的凤凰,正随着朝阳舒展羽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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