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32年隆冬，新加坡船坞的熔炉映红了林诚毅的脸。他将最后一块翡翠扳指残件投入铜液，玉符戒指在高温下微微发烫。月娘踮脚趴在炉边，瓷片吊坠随着她的呼吸轻晃：“阿爹，钟声会像贝壳哨一样好听吗？”
“比贝壳哨更响。”苏明漪裹着毛披肩走近，怀中的月朗正咬着竹制船桨。她腕间的银镯是用沉船残骸熔铸的，内侧刻着“双凤”二字。陈振邦拄着断刀改制的拐杖走来，广彩瓷片被镶嵌在拐杖顶端，在火光中泛着温润的光。
当夜，新铸的凤凰铜钟被吊装上灯塔。林诚毅握着月娘的小手敲响第一声，钟声穿透雨幕，惊起整片港湾的海鸟。苏明漪突然抓住他的胳膊，指向海面——三艘挂着旭日旗的军舰正缓缓驶入港口，探照灯扫过灯塔时，铜钟表面的凤凰图腾折射出刺目光芒。
“他们来抢翡翠矿脉的图纸。”陈振邦的声音带着血丝，“我截获的密电说，日本人要造能破冰的商船，打通北极航线。”他咳嗽着展开染血的情报，信纸边缘还沾着昨夜追踪间谍时的海水。
月娘突然扯下瓷片吊坠，塞进父亲掌心：“用这个！”她记得阿公说过，瓷片里嵌着老周头米铺的“义”字。林诚毅心头一颤，将瓷片嵌入铜钟暗格，钟身突然浮现出郑和船队的星图——那是用翡翠粉末绘制的，在夜色中泛着幽蓝的光。
日军指挥官带着士兵冲上灯塔时，正撞见林诚毅一家围坐在铜钟下。月朗挥舞着竹桨咯咯笑，月娘把贝壳哨放在弟弟嘴边，吹出不成调的曲子。苏明漪慢条斯理地用银簪挑着油灯芯，火光映得她眼底的冷意更盛：“将军阁下，想听《南洋商谣》吗？”
“少废话！交出图纸！”指挥官的军刀劈向铜钟，却在触及钟面的瞬间迸出火花。林诚毅突然转动钟身，星图投射在日军脸上，组成闪烁的凤凰阵。陈振邦趁机甩出拐杖，顶端的瓷片划破指挥官的手腕，血珠溅在铜钟的“义”字上。
混乱中，月娘抓起贝壳哨猛吹，哨声与铜钟共鸣，形成尖锐的音波。日军士兵抱头惨叫，军舰上的雷达仪器开始疯狂旋转。林诚毅抱起月朗，苏明漪牵着月娘，陈振邦断刀开路，西人在硝烟中退向秘密通道。通道入口处，月朗突然将竹桨插在地上，奶声奶气地喊：“不许碰我家的钟！”
三日后，日军军舰在公海遭遇磁暴，所有导航设备失灵。而新加坡港的灯塔下，华工们正围着铜钟忙碌，将破碎的瓷器、船钉、银簪残件嵌入钟身。月娘用贝壳舀起铜液，在钟底浇出个歪扭的小凤凰；月朗则把咬出牙印的船舵饼干贴在钟面上，咯咯笑着说要“喂饱大凤凰”。
深夜，林诚毅和苏明漪倚着铜钟坐下。她摸着他新添的伤疤，声音轻得像海风：“还记得二十岁那年，我以为账本就是命。”他握住她的手，感受着掌纹里的老茧：“现在才知道，比账本更重要的，是敲得响、震得住的魂。”
铜钟突然发出嗡鸣，惊醒了蜷缩在陈振邦怀里的两个孩子。老人的广彩瓷片在月光下晃出碎光，他望着海面喃喃道：“老周头，听见没？这钟声，比咱们当年的号子还亮堂。”
远处，第一艘装配破冰装置的华商货轮正驶向北极，船头的凤凰旗猎猎作响。铜钟的蓝焰光影中，林诚毅看见二十一岁的自己蹲在船头修帆，苏明漪抱着账本躲在桅杆后，而三十九岁的陈振邦，正挥舞短刀劈开南下的浪。这些影子渐渐重叠，化作铜钟上永不褪色的图腾，在岁月里越敲越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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