脚步声停在隔间门外。
没有钥匙转动的声音。没有推门的动作。只有一片沉重的、令人窒息的死寂。仿佛门外伫立的不是一个人，而是一堵冰冷的、充满压迫感的墙。冰冷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，透过门板的缝隙无声地渗透进来，瞬间冻结了狭小空间里每一粒浮尘。
我蜷缩在冰冷的笼底，身体僵硬如石，连呼吸都死死屏住。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，撞击着冰冷的金属栏杆，发出只有我自己能听见的、濒临碎裂的闷响。爪尖深深抠进笼底的铁皮，带来尖锐的刺痛，却丝毫无法缓解那灭顶的恐惧。他知道了？他知道小梅来过？他来确认他的“约束”是否被执行？还是…仅仅来欣赏猎物的绝望？
时间在极致的静默中一秒一秒地爬行，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刀尖上煎熬。空气凝固，黑暗粘稠，只有门外那无声的、冰冷的压迫感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。
不知过了多久。也许只有几息。
脚步声，终于再次响起。
不是开门。而是…转身。
沉稳、冰冷、带着掌控一切的从容，那脚步声沿着走廊，不疾不徐地…远去了。
方向，不是回楼上书房，而是…朝着别墅更深、更偏僻的后方。
首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，那令人窒息的冰冷压力才如同退潮般缓缓消散。我猛地张开嘴，大口大口地喘息，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，带着劫后余生的刺痛。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，如同筛糠，每一寸肌肉都因极致的紧绷而酸痛。
他走了。但不是放弃。更像是…被别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？或者，他根本不屑于亲自来确认一只“畜生”的死活？
恐惧的余波仍在西肢百骸流窜。但小梅留下的药膏和食物带来的那丝微弱的暖意和力量，以及空气中沈薇那缕顽强不散的血腥气息，如同黑暗中的锚点，将我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。
不能等了！必须去佛堂！沈薇在用血传递信息！那是唯一的希望！
求生的欲望和对沈薇的牵挂再次压倒了恐惧和伤痛。我挣扎着，用尽刚刚恢复的一点点力气，在冰冷的笼子里艰难地挪动。笼子很旧，金属栏杆有些地方己经锈蚀松动。我找到最薄弱的一根，用牙齿，用爪子，不顾一切地啃咬、抓挠！锈蚀的铁屑混着血沫在口中弥漫，带来令人作呕的铁腥味和苦涩，每一次用力都牵扯着腹部的伤口。
“咯吱…咯吱…”
刺耳的摩擦声在死寂的隔间里格外清晰，如同垂死的哀鸣。汗水（如果猫有的话）和血水混合，浸湿了颈部的皮毛。不知过了多久，那根锈蚀的栏杆终于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，被硬生生掰开了一个勉强能挤出身体的缝隙！
我顾不上被刮破的皮毛和再次渗血的伤口，用尽最后的力气，将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从那狭窄的缝隙里拼命挤了出去！重重摔落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，激起一片灰尘。
自由！代价是满身的剧痛和几乎耗尽的体力。
我趴在冰冷的地上喘息片刻，耳朵警惕地竖起，捕捉着别墅里的一切动静。死寂。只有远处锅炉房隐约传来的低鸣。顾衍之的脚步声早己消失在后方的黑暗中。
不敢再耽搁。我挣扎着站起，循着空气中那缕微弱却无比珍贵的血腥气息——沈薇的生命线，以及那血腥气息下隐藏的、指向佛堂的苦涩“密码”——强忍着每一步移动带来的剧痛，贴着墙壁冰冷的阴影，如同一道无声的橘色幽灵，朝着别墅最偏僻、最死寂的西翼潜行而去。
避开偶尔路过的、脚步匆匆却眼神麻木的佣人。避开监控摄像头冰冷的“眼睛”。西翼的走廊更加昏暗、陈旧，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、混合着陈旧木质、灰尘和…淡淡檀香的气息。越靠近尽头，那股属于“苦藤根”的、极其独特而苦涩的草药气息也越发清晰，与沈薇血味里那丝余味如出一辙！
终于，一扇厚重的、颜色深沉、雕刻着繁复莲纹的柚木门出现在走廊尽头。门上挂着一块小小的、同样雕刻着莲花的木牌，上面是几个古朴的篆字——“静心斋”。这里就是顾太太的佛堂。
门虚掩着，留着一道窄缝。里面没有灯光透出，只有一片沉沉的黑暗，以及更浓郁的、带着岁月沉淀感的檀香和苦涩药味混合的气息。
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。顾太太在里面？她…会帮我们吗？还是，她只是另一个被顾衍之控制的囚徒？
小心翼翼地凑近门缝。夜视能力在黑暗中发挥作用。
佛堂内部比想象中更大，也更空旷。光线极其昏暗，只有佛龛前供桌上，几点长明灯豆大的昏黄火苗在跳跃，勉强勾勒出巨大的佛像模糊而慈悲的轮廓。空气中檀香袅袅，形成淡淡的青色烟雾。地面是深色的木质地板，擦拭得一尘不染，反射着幽微的光。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与别墅其他地方格格不入的、近乎凝固的肃穆与…死寂。
我的目光快速扫视。佛像…供桌…地上几个陈旧的蒲团…靠墙一排深色的经柜…角落里一张小小的禅榻…榻上似乎…躺着一个人？！
一个极其瘦削的身影，盖着薄薄的素色衾被，躺在禅榻上，一动不动。是顾太太！
她的气息…极其微弱，如同风中残烛！比沈薇的气息更加飘渺、更加接近枯竭！那浓重的、苦涩的“苦藤根”气息，正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！她病了？还是…被药物控制？
佛堂里没有其他人。一片死寂。
沈薇用血暗示的“东西”…在哪里？
我强忍着不安和剧痛，悄无声息地从门缝挤了进去。冰冷光滑的木地板触碰到爪垫。空气中浓郁的檀香和药味几乎盖过了其他一切气息。我放轻脚步，如同踩在薄冰上，一点点靠近那张禅榻。
顾太太静静地躺着，面容在昏暗中模糊不清，只能看到瘦削得颧骨高耸的轮廓和深陷的眼窝。她的呼吸极其微弱而缓慢，几乎难以察觉。身上盖着的素色薄被，更衬得她像一具没有生命的纸偶。空气中那股浓重的苦涩药味，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、接近腐败的气息。
她的床边，放着一个矮几。矮几上，放着一个深色的、造型古朴的紫砂小壶，壶嘴还残留着一点深褐色的药渍。旁边，是一个同样颜色深沉的木质小碗，碗底也残留着些许药渣。苦藤根茶…她刚刚喝过？
沈薇的血书信息…指向这里…指向顾太太…指向这浓重的药味…难道…“东西”就在这药里？或者…在盛药的器皿上？
我的目光死死锁定了那个紫砂小壶和木碗。凑近，鼻尖几乎触碰到冰冷的壶身。浓烈的苦藤根药味扑鼻而来，掩盖了一切。我小心翼翼地用爪子碰了碰小壶，冰冷沉重。碗也很普通。
不是这里？
那在哪里？
我的视线焦急地扫过禅榻周围。枕头…衾被…矮几下的阴影…什么都没有！
难道…难道沈薇的暗示错了？或者…顾太太本身…就是那个“东西”？那个可能帮助我们的人？可她昏迷不醒，气息奄奄…
巨大的失望和冰冷的绝望再次涌上心头。就在我几乎要放弃时，目光无意间扫过禅榻的床脚——那是一个老式的、带有雕花围栏的木质床榻。在靠近地面的、最内侧的一条床腿与榻板接合的阴影角落里，似乎…有什么东西？
一点极其微弱的、非木质的反光？
我的心猛地一跳！强忍着激动，我匍匐下身体，贴着冰冷光滑的地板，小心翼翼地钻进床榻下方的狭窄空间。灰尘和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。
凑近！再凑近！
看清了！
在床腿内侧一个极其隐蔽、几乎被灰尘完全覆盖的、小小的凹陷里，卡着一个东西！
一枚小小的、黄铜色的…钥匙！
钥匙的造型非常古老，匙柄是简单的圆环，匙齿部分很短，带着奇特的、不规则的锯齿状凸起！更关键的是，在钥匙冰冷的金属表面，极其细微地…沾染着一点己经干涸发暗的…褐色污渍！
是血！沈薇的血？！
还有…一丝极其微弱、却无比熟悉的、属于格伦特化学定制油墨的、冷冽的金属腥气！
这气息…和地下室门缝里涌出的一模一样！
这枚钥匙…能打开地下室？！或者…打开地下室里的某个东西？！沈薇在血书里暗示的…是它？！她把它藏在了顾太太的佛堂？！藏在了这个被所有人遗忘、连顾衍之都很少踏足的角落？！
巨大的震撼如同电流瞬间贯穿全身！找到了！沈薇用命换来的线索！
我伸出颤抖的爪子，小心翼翼地、用肉垫最柔软的部分，轻轻触碰那枚冰冷的黄铜钥匙。钥匙卡得很紧。我屏住呼吸，爪子微微用力，指尖的倒钩小心地勾住钥匙的圆环…
“咳…咳咳…呕…”
一阵极其虚弱、却异常清晰剧烈的咳嗽和呕吐声，猛地从头顶的禅榻上传来！
是顾太太！她醒了？！
我浑身的毛发瞬间炸开！动作僵在半空！
紧接着，“噗通”一声闷响！似乎是什么东西滚落在地的声音！然后，一股极其浓烈、带着新鲜呕吐物酸腐气息和浓重苦藤根药味的液体，如同小瀑布般，猛地从床榻边缘泼洒下来！
冰冷的、粘稠的、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液体，瞬间浇了我满头满身！苦涩的药味和胃酸的恶臭混合着沈薇血钥匙上的油墨气息，瞬间充斥了我的鼻腔！
“呃…”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“洗礼”呛得几乎窒息，本能地向后一缩！
与此同时——
“哒…哒…哒…”
那沉稳、冰冷、如同跗骨之蛆般的脚步声，毫无征兆地、清晰地，在佛堂虚掩的门外…由远及近，再次响起！
顾衍之！他回来了！就在门外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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