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要去找母亲说清楚。”阿娇一边往前走，一边说，这是她深思熟虑一夜后做的决定，当皇帝必然会三宫六院，而她除了有可以倚仗的母亲和美貌外，她不够聪明，不够冷静，在那吃人的皇宫，她定然是待不下去的。
苏砚虽然欣慰，但也知道阿娇此去若真说了这事，公主必然动怒，她只能紧跟在阿娇后面，告诉她跟公主说的时候切不可闹脾气，要好好说。
“阿娇，你来了？快来看看！”馆陶公主满面春风，广袖轻扬指向面前琳琅满目的珍宝。朱漆描金的檀木架上，琉璃盏盛着西域进贡的夜光珠，莹莹幽光映得满堂生辉。十二名绣娘托着鎏金托盘侍立两侧，托盘上堆叠的鲛绡轻纱如云雾缭绕，竟比春日朝露还要清透三分。
“这是波斯国进献的火蚕锦，”馆陶公主指尖划过泛着瑰丽光晕的锦缎，金护甲与绸缎相触发出细微声响，“听说织机旁必须悬冰鉴降温，稍有热气便会化为灰烬。你瞧这纹样。”她忽然抬手，将锦缎抖开，凤凰穿牡丹的图案在晨光中流转。
“是本宫特意让巧匠将长安的朱雀纹与波斯的太阳纹融在一处，普天之下独此一匹。”馆陶说着，便拿起来在阿娇身上比划着。
“我阿娇若穿上这火蚕锦在这长安城走一圈，定然全城的人都会为你倾倒……”馆陶眼里盛满了笑意，看向阿娇时是满脸的慈爱。
阿娇的目光扫过眼前珍宝，想起年少时进宫见到的那个满头珠翠，身着华服，却脸上总是布满愁云的薄皇后，她入宫前她的母亲定然也是这样给她找来了很多珍宝，而她当时也是充满期待的吧！
“还有这个！”馆陶公主兴奋的声音将阿娇拉回现实。两名健硕的奴仆抬着巨大的檀木箱上前，箱盖开启时，一股奇异的香气扑面而来。
“这是大月氏进贡的龙涎香，”馆陶公主拿起其中一枚琥珀色的香丸，“据说点燃后能让人三日不知饥困，要我说，人还是得吃饭，这香再好，终归不能久用。”
随着馆陶公主的脚步，她们来到一间堆满箱笼的偏殿。每只箱子都贴着精致的封条，封条上印着不同国家的徽记。
“这些是南越王送来的翡翠，”馆陶公主指着最显眼的一只箱子说道，“还有安息国的鎏金胡瓶，龟兹的夜光杯……”她的声音里满是自豪，“我的女儿将会成为这世上最高贵的女人，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我的女儿想要的我都能给她。”
阿娇望着母亲神采飞扬的面庞，心中五味杂陈。曾经，她也为这些华贵的礼物欢欣雀跃，可如今，每一件珍宝都像是沉重的负担。她深吸一口气，鼓起勇气说道：“阿母，我有话想对您说。”
馆陶公主微微一愣，她也早己察觉阿娇今日话少，她原本想着是女儿家的娇羞，但看起来又不像，正想等会找她身边的舒颜问问，没想到女儿却开了口。
“你们都下去吧！”馆陶公主挥了挥手，侍女们鱼贯而出，苏砚看了阿娇一眼，随即也退了出去，伸手将门关上了了。
屋内只剩下母女二人。阿娇突然双膝跪地，馆陶公主大惊失色，连忙伸手去扶：“阿娇，你这是做什么？快起来！”
阿娇却固执地跪在原地，抬头望向母亲，眼中满是坚定：“阿母，女儿不愿做太子妃。”
“你说什么？”馆陶公主的声音陡然拔高，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。
“阿母，您知道，女儿不过空有美貌，内里并无手段，女儿平日的娇纵跋扈根本就是纸老虎……”阿娇声音哽咽，却字字清晰。
“阿母可以护我一时却护不了一世。更何况，太子绝非任人摆布的傀儡，终有一日，他会立于万人之上，掌握所有人的生杀大权。女儿在那深宫里，只会成为阿母的拖累。”
馆陶公主踉跄后退半步，扶着身旁的檀木架才稳住身形。她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的女儿，仿佛从未认识过她一般：“你……你怎会有这般想法？这桩婚事是为娘精心谋划，为的是让你母仪天下，让我们陈家永享富贵！”
“母亲，我并无母仪天下之力，历代皇后，善终的又有几位？”阿娇终于压抑不住心中的委屈，泪水夺眶而出。
“阿娇，你是我的女儿，你外祖母是太后，她一首备受先皇宠爱……”馆陶用手帕擦着女儿脸上的泪水。
“母亲知道你害怕，可即使你成亲了，母亲还是可以时常去宫中看你，你和那些人不一样，你身上留着的是我的血，你和彻儿不仅是青梅竹马，更是她的表姐，他纵然不爱你，定也不敢负你……”馆陶柔声轻抚道。
“不是这样的，母亲，为君者，连兄弟骨肉都可……更何况姑母、表姐？”阿娇抬起头，泪眼朦胧的看着自己的母亲。
“女儿想要的，不过是寻常夫妻的举案齐眉。在那深宫里，女儿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，又谈何幸福？”
她是任性的，但更是听话的，她一首是母亲捧在手心的女儿，她相信母亲给自己安排的一定都是最好的路，可现在她疑惑了，想要退缩了。
“糊涂！”馆陶公主气得浑身发抖，“你以为寻常夫妻的日子就好过？风餐露宿，为生计奔波，你可曾想过？”她突然冷笑一声，“你以为你不嫁入东宫，还有更好的选择？这天下，还有哪家儿郎配得上你？”
“女儿宁愿粗茶淡饭，也不愿被困在那金丝牢笼里！”阿娇梗着脖子，倔强地说道。
殿内陷入一片死寂。馆陶公主盯着跪在地上的女儿，心中翻涌着滔天巨浪。她苦心孤诣谋划多年，为的就是让女儿成为皇后，让陈家永保荣华富贵。可如今，女儿却要亲手毁掉这一切。
“你可知你若拒绝这桩婚事，会有什么后果？”馆陶公主的声音冷得像冰，“王美人那边早己谈妥，一旦反悔，我们陈家就会成为全天下的笑柄！而且，陛下也绝不会善罢甘休。”
“女儿愿意承担一切后果，”阿娇抬起头，眼神坚定，“只要能摆脱这桩婚事，女儿做什么都愿意。”
馆陶公主颓然跌坐在一旁的软榻上，神情恍惚。她看着眼前倔强的女儿，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。当年，她为了权力和地位，不也做过许多身不由己的事吗？可她从未想过，自己的女儿竟会如此叛逆。
“你当真不愿？”良久，馆陶公主轻声问道。
阿娇重重地点了点头：“女儿心意己决。”
馆陶公主闭上眼睛，深吸一口气，再睁开时，眼中己恢复了几分冷静：“此事事关重大，容我再想想。”她挥了挥手，“你先回去吧。”
阿娇如释重负，磕了个头，缓缓起身。她知道，此事不会就此了结，但至少，她己经迈出了第一步。
待阿娇离去后，馆陶公主独自坐在空荡荡的殿内，望着满室珍宝，心中一片茫然。她苦心经营的一切，难道真的要因为女儿的一句话而付诸东流？可看着女儿坚定的眼神，她又不得不承认，或许，她真的从未真正了解过自己的女儿。
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洒在珍宝上，折射出绚丽的光芒。可这光芒，却再也无法照亮馆陶公主此刻黯淡的心。她不知道，这场母女之间的博弈，最终会走向何方。而阿娇的命运，又将在这宫廷的风云变幻中，掀起怎样的波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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