侍女峰如一位执礼的侍女，将青玉托盘高举过顶。
孟彦钊早年命人在托盘边缘筑起围栏，此刻苍楠正倚栏而立。
轩洛璃静立在她身后三步之遥，长发被山风拂动。
这座侧峰有一半悬在苍灵木的荫蔽之外。
站在看台中央，能同时感受到两种温度——向阳处暖意融融，背阴处风雪肆虐。
苍楠的灵体对寒暑无感，即便身着单衣站在雪中，也只觉微凉。
她伸手去接雪花，掌心却空空如也。"能看到山下吗？"她忽然指向雪幕中一抹跃动的红色。
轩洛璃眸光微动："在跳祈神舞。"
顺着他的视线，苍楠看清那是个穿红袄的小女孩，正和同伴对着望月峰方向挥舞彩绸。山民们深信峰顶住着天人，每逢风雪便会这般祈福。
"他们在求什么？"
"盼父亲归家。"
"你会应允吗？"
"道法自然。"轩洛璃的衣袖被风吹得猎猎作响，"若归家是其父心之所向，千山万水亦不能阻。"
苍楠忽然怔住。这话像把钥匙，"咔哒"一声打开她混沌的思绪。
就像她无论如何都要回岚玥，就像他永远仰望星空——原来都是各自的道。
雪越下越大，从柳絮变成鹅毛。苍楠第无数次尝试触碰雪花失败后，转头望向天人："帮我接一片？"
轩洛璃摊开手掌。雪花飘落掌心，竟凝而不化。
苍楠凑近轻抚，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。若有通灵者途经，定会为这幕屏息——风雪中白衣女子半偎在天人怀里，如一幅水墨丹青。
侍女峰的奇景在此刻达到极致：东侧春光潋滟，西侧大雪纷飞。
两人仿佛站在世界的分界线上，雪色与白衣交融，近在咫尺却又似隔着星河。
苍楠突然踮起脚。雪花成了最好的掩护，她的唇贴上他的。
这个吻带着雪水的凉意，和眼泪的咸涩。她闭着眼睛，所以没看见天人骤然收缩的瞳孔。
"以后多看看人间吧。"分开时她笑着说，眼泪却止不住，"比星星有趣多了。"
这句话像道闪电劈开轩洛璃的记忆。无数年前，有颗将死的星辰也曾对他说："这人世热闹又有趣，总有些人值得你守护。"
雪幕模糊了苍楠的轮廓。她感到灵体正在消散，而他没有挽留的意思。
多可笑啊，明明吻到了，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楚他们之间的距离。
"别只盯着盘灵山..."她声音越来越轻，"去看看更远的..."
最后几个字消散在风雪中。轩洛璃独自站在围栏前，掌心的雪花早己融化。
山下的祈神舞不知何时停了，炊烟袅袅升起，一切如常。
三日后，苍楠在药香中醒来。
记忆如潮水涌来：北蛮皇宫的血战，亲卫们接连倒下，关山引开追兵时决绝的背影...还有漫长梦境里零星的片段——雪，星空，和一双总是平静的眼睛。
她试图拼凑梦境，却引发阵阵钝痛。秋月红着眼眶扑到榻前："少主终于醒了！"
"我睡了多久？"
"整整三月零七天。"秋月抹着眼泪，"多亏孟医师妙手回春..."
苍楠下意识摸向后背。箭伤愈合了，留下凹凸不平的疤痕。
这些伤痕将成为永远的印记，就像那个模糊的梦，记得又不完全记得。
侍女峰的风雪还在继续。观星台上，轩洛璃面前浮动着星图，却久久未推演。
金箭蹲在檐角，看见主人第三次拂散星光。
山脚下，穿红袄的小姑娘突然高喊："爹来信啦，说再过一个月就回来！"她不知道，远行的书生是数日前收到家书，又花了银钱，让人冒着风雪来送的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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