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绿萍姐！”雨珊的运动鞋在地板上滑出半米远，舞蹈室的玻璃门被撞得轻晃，“你居然能站在舞台上了？”她盯着绿萍手中的拐杖，眼底迸出亮光，马尾辫随着跳跃甩出漂亮的弧度。
绿萍的拐杖在木地板上敲出清脆的节奏，猫舞的音乐恰好在此时切到副歌。她单脚点地旋转，黑色练功服在灯光下泛着缎面光泽，“看好了，正式编排的动作要卡到 sixteenth note（十六分音符）。”拐杖尖精准点在节拍器的重音上，“上周你 solo（独舞）时转体晚了半拍，观众都能看见你后颈的发绳。”
雨珊吐了吐舌头，膝盖微屈摆出猫科动物的蓄势姿态。镜面墙反射出二十多个舞者的身影，她余光瞥见绿萍拐杖每次落地都与领舞的脚步重合，冷汗顺着脊椎滑进练功服——那个总在深夜独自练习平衡的背影，终于在聚光灯下站成了雕塑。
费家花园的藤椅上，紫菱的钢笔尖在稿纸上洇开小团墨渍。云帆的皮鞋声由远及近时，她正咬着笔杆琢磨《梦女孩》的结尾——女主角在薰衣草花田遇见白马王子的场景，该用“宿命的风”还是“命运的羽翼”来形容。
“闭眼！”云帆的皮鞋在碎石小径上碾出沙沙声，牛皮纸袋的窸窣响动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。紫菱顺从地闭上眼，睫毛在眼睑投下颤动的阴影，首到听见“哗啦”一声布料撕裂声。
“Surprise！”
薰衣草的紫色浪潮在视网膜上炸开的瞬间，紫菱猛地捂住嘴。海报里的自己穿着白裙旋转，长发沾着几点露珠，身后是云帆去年在普罗旺斯为她包下的花田。Dreams link的香水瓶在裙摆旁折射着阳光，瓶颈缠绕的紫色丝带像极了她婚礼那天的头纱。
“从巴黎寄来的样张，”云帆的指尖划过她海报上飞扬的发丝，“设计总监说你的笑容有‘治愈时差’的魔力。”他忽然单膝跪地，西装裤在草地上压出褶皱，“我的梦女孩，愿意成为自己故事的代言人吗？”
紫菱的笔尖在广告词纸上落下第一笔时，云帆正用袖扣压平她被风吹乱的稿纸。钢笔流畅地划过纸面：“每个女孩都该活成自己的光——Dreams link，让心事有迹可循。”她抬头时撞见云帆眼中的柔光，忽然想起昨夜他在书房改策划案到凌晨三点，袖口还沾着自己不小心蹭上的薰衣草香。
清晨的阳光斜切过楚家客厅，绿萍的指尖在楚濂的电脑键盘上悬停。屏幕保护程序是张全家福——十七岁的紫菱躲在楚濂身后比耶，她穿着芭蕾舞鞋站在C位，脚踝上的缎带还没解开。
“电脑昨晚又蓝屏了，”楚濂的领带歪着，匆匆往嘴里塞了片吐司，“我上班时用公司电脑帮你收邮件。”他的皮鞋在玄关发出慌乱的声响，门合上的瞬间，绿萍看见他后颈的碎发里沾着根紫色发丝——和紫菱常用的发绳一个颜色。
楚沛抱着文件夹撞开房门时，绿萍正用指甲抠着拐杖上的雕花。“哥的电脑什么时候设密码了？”少年嘟囔着输入自己生日，屏幕弹出红色警告框的瞬间，绿萍忽然开口：“试试紫菱的生日。”
键盘敲击声里，绿萍盯着窗外的法国梧桐。去年车祸后第一次复诊，楚濂也是这样匆匆忙忙，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紫色包装纸——后来她在紫菱房间看见同款的薰衣草香袋。
“姐，你怎么知道密码？”楚沛的惊呼让绿萍猛地回神。屏幕上的MSN聊天窗口自动弹出，最新对话停在凌晨两点：“今天在花园看见你写稿的样子，忽然觉得当年那个偷摘向日葵的小女孩真的长大了。”发件人：Z.L。收件人：C.L。
绿萍的拐杖“咣当”砸在地板上。楚沛慌忙去扶电脑，没看见她忽然惨白的脸色。聊天记录像被风吹散的书页，哗啦啦在眼前翻动——“绿萍睡了，我们小声点”“这是给你的生日礼物，别让姐姐发现”“她最近情绪不稳定，我们还是少见面”。
DVD光驱弹出的声响让绿萍浑身一颤。雨珊寄来的舞蹈素材带开始播放，镜头扫过街头时，她看见十七岁的自己在人群里笑得灿烂，楚濂的手正搂着紫菱的腰过马路——那个她以为只属于自己的、用来防止摔倒的姿势。
“原来你们早就……”绿萍的低语被窗外的风声撕碎。电脑右下角的时钟跳向九点零五分，是她从前雷打不动的晨功时间。镜中的倒影里，她看见自己握着拐杖的指节泛白，像极了车祸那晚紧攥着诊断书的模样——那时楚濂也是这样匆匆忙忙，说要送紫菱回家。
舞蹈室的音乐忽然停了。雨珊看见绿萍的拐杖在地板上画出颤抖的弧线，像只受伤的天鹅试图保持平衡。她想冲上去扶住对方，却听见绿萍用比钢琴低音区更沉的声音说：“原来所有的‘小心’，都是给别人的。”
费家书房的落地钟敲了十下，紫菱对着广告词样张咬笔杆。云帆端着热可可推门进来时，看见她眉间的褶皱，忽然伸手揉乱她的头发：“我的大作家在烦恼什么？”
“在想‘心事有迹可循’会不会太文艺了，”紫菱的笔尖划过“迹”字，“或许换成‘每个梦都值得被看见’？”她抬头时，瞥见云帆西装内袋露出的一角文件——是她上周签的代言合同，甲方栏盖着“汪氏集团”的红章。
“用你的第一版，”云帆替她拢了拢毛毯，指尖划过她无名指的婚戒，“毕竟——”他忽然轻笑，“你的心事，我可全都‘有迹可循’。”紫菱没看见他转身时，眼神落在窗外的法国梧桐上——那棵树的年轮里，藏着太多人没说出口的秘密。
楚家的阳光渐渐变得灼人，绿萍的指尖在键盘上悬停许久，终于敲下一行字：“楚濂，我们谈谈吧。”发送键按下的瞬间，她看见自己在镜面墙里的倒影——黑色练功服领口空落落的，像极了当年被撕碎的芭蕾舞裙。
雨珊的运动鞋再次滑进舞蹈室时，正听见绿萍对着节拍器喃喃自语：“正式跳舞不能随心所欲，可人生呢？”拐杖尖突然用力戳向地板，惊飞了窗外的麻雀，“是不是从一开始，就被编好了残酷的舞步？”
远处传来薰衣草花田的风声，某个女孩正在稿纸上写下新的章节：“梦或许会迷路，但光永远知道方向。”她不知道，在另一个窗口，有双眼睛正盯着她的笑容，像盯着永远无法触及的月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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