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绿萍,这是你最爱的马蹄莲。”剑波将花束插进青瓷瓶,玻璃窗外的梧桐叶正簌簌飘落,映得绿萍苍白的脸愈发透明。她蜷在藤椅里,目光盯着自己空荡荡的右裤管,指尖反复着轮椅扶手的雕花:“剑波,你不该来的。”
他蹲下来与她平视,注意到她腕间还戴着当年飞天工作室的纪念手链:“我刚从工作室过来,墙上还挂着你领舞《敦煌飞天》的剧照。上周接了法国巡演的合约,导演说无论如何要等你归队。”绿萍忽然笑了,那笑容比哭还让人心碎:“归队?我现在连旋转都做不到,你让我怎么飞?”
剑波握住她发凉的手,触到腕骨处淡淡的伤疤——那是车祸后第一次复健时留下的。“你还记得吗?”他轻声说,“大二那年我们排《天鹅之死》,你扭了脚还坚持彩排,说‘舞者的脚可以受伤,但心不能’。”绿萍猛地抽回手,轮椅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:“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?现在我的心早就碎成渣了,你没看见吗?”
客厅里突然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的滴答声。剑波从公文包里取出一本素描册,摊开在她膝上:“这是工作室的新人设计的义肢草图,碳纤维材质,外层可以定制雕花。你看这组敦煌纹样,戴上后旋转时会有光影流动……”绿萍的指尖悬在画纸上,忽然抓起旁边的花瓶砸向墙壁。青瓷碎裂声中,剑波看见她眼里蓄满的泪:“别再跟我说这些了!我现在连镜子都不敢照,你让我怎么面对舞台?”
与此同时,普罗旺斯的别墅里,紫菱正把枕头砸向费云帆:“你明明说去镇上买面包,结果开车去了薰衣草田!害我迷路掉进湖里,现在浑身都是水草味!”她裹着浴巾坐在床上,湿漉漉的头发滴着水,却掩不住眼底的生机。费云帆笑着递来热可可,杯沿还沾着奶泡:“湖水里有睡莲香,比香水还清新。再说……”他故意拖长声音,“你掉进湖里时喊的是‘费云帆救我’,不是‘紫菱加油’。”
“谁要你救!”紫菱梗着脖子喝可可,却在触及他袖口的湿痕时顿了顿——那是他跳进湖里捞她时沾的水。费云帆从衣柜里取出件羊绒睡袍,上面绣着她最爱的小雏菊:“医生说你需要保暖,别再闹脾气了。”紫菱忽然把杯子重重放在床头柜:“我不是闹脾气!我是……”她咬着唇,目光落在梳妆台上的全家福,“我是讨厌现在这个连开车都不会的自己。”
费云帆在床边坐下,替她吹干头发:“还记得我们在巴黎的第一个月吗?你连地铁票都买错,却硬要带我去看莫奈的睡莲展。”紫菱的睫毛忽然颤动,那时她踩着磨脚的高跟鞋,在奥赛博物馆里走得一瘸一拐,却笑得比画中的莲花还灿烂。“所以啊,”他将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,“我的小公主从来不是因为完美才可爱,是因为勇敢。”
汪家的落地窗外,秋雨正淅淅沥沥。楚濂站在玄关处,手里的雨伞滴着水,把大理石地面洇出深色的痕。绿萍坐在楼梯上,望着他肩头的雨珠,忽然想起婚礼那天他也是这样湿漉漉的,因为堵车迟到了二十分钟。“绿萍,跟我回家吧。”他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栗,“我己经跟紫菱说清楚了,以后我们……”
“以后?”绿萍打断他,轮椅缓缓下楼,“你跟紫菱说清楚的那天,也是这样的雨天。你说你爱的是我,可你的眼神却一首在找她。”楚濂想伸手扶她,却在触及她冰冷的指尖时缩回手:“那时候我糊涂,现在我知道了,我们才是一家人。”绿萍忽然笑了,笑声里带着刺骨的寒意:“一家人?楚濂,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?我用一条腿换来的‘一家人’,却让我每天都觉得自己是个施舍来的乞丐。”
剑波在厨房清理碎瓷片,听见客厅里的对话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他想起车祸当晚,绿萍在急救室门口抓着他的手,指甲抠进他的皮肉:“别让楚濂进来,求你。”那时她腿上的血浸透了他的白大褂,像朵盛开的红玫瑰。现在那朵玫瑰谢了,只剩他还握着带刺的茎干。
“绿萍,给我个机会。”楚濂单膝跪地,雨水混着泪水从他脸颊滑落,“我会学做菜,会陪你做复健,会把以前欠你的都补回来。”绿萍低头看着他,忽然想起大学时他在宿舍楼下弹吉他唱情歌,说要带她去看极光。那时她以为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孩,却不知道后来的极光会灼伤人的眼睛。“补回来?”她轻声说,“你能把我的腿补回来吗?能把我对爱情的信任补回来吗?”
普罗旺斯的阳光终于穿透云层,紫菱站在落地窗前,望着费云帆在花园里修剪玫瑰。他穿着白色衬衫,袖口挽起露出小麦色的手臂,那是在非洲拍纪录片时晒的。“过来试菜。”他扬起手里的木勺,围裙上沾着番茄酱,像幅抽象画。紫菱咬着下唇走过去,看见餐桌上摆着糖醋排骨、鱼香肉丝,还有她最爱的红糖糍粑。
“你居然会做川菜?”她惊讶地坐下,筷子夹起一块排骨,酸甜味在舌尖炸开。费云帆擦着手笑:“为了追某个爱吃辣的小姑娘,我在成都的老茶馆蹲了三个月,跟川菜师傅学颠勺。”紫菱的筷子顿在半空,想起他寄来的明信片,背面总是画着辣椒和熊猫。“云帆,”她忽然说,“其实我那天掉进湖里,不是因为迷路。”
他在她对面坐下,替她添了碗汤:“我知道。”
“我是想试试,没有你在身边,我能不能找到路。”紫菱盯着碗里的涟漪,“结果我失败了,还害得你跳进湖里。”费云帆伸手握住她的手,指腹着她掌心的茧——那是学开车时握方向盘磨出来的。“你知道吗?”他轻声说,“在非洲草原拍迁徙时,我见过迷路的小狮子。它绕了很多圈,最后还是找到了族群。因为它记得家人的气味。”
汪家的客厅里,剑波终于收拾完碎瓷片,手里多了片完整的花瓣。他走到绿萍身边,将花瓣放在她掌心:“你看,碎了的花瓶可以扫掉,但花还在。”绿萍抬头看他,发现他眼底有血丝,想起他总是熬夜改舞美设计图,为了让她在舞台上更耀眼。“剑波,”她忽然说,“你说我还能跳舞吗?”
他在她身边蹲下,像当年陪她练舞那样:“你记得《凤凰涅槃》的编舞吗?那时候你说,凤凰要经历烈火才能重生。现在你的义肢就是那团火,只要你愿意,我们可以编出更震撼的舞。”绿萍望着掌心的花瓣,忽然想起剑波为她设计的第一个舞裙,裙摆上缀满会发光的星子。“可是……”她犹豫着,“楚濂怎么办?”
楚濂猛地抬头,听见“楚濂”两个字,忽然意识到自己才是多余的。他站起身,雨水己经浸透了西装:“绿萍,我明白你的意思了。”他转身走向门口,手在门把手上停顿片刻,“对不起,是我欠你的。”门关上的声音很轻,却像块石头砸进湖面,荡起一圈圈苦涩的涟漪。
剑波看着楚濂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,忽然握住绿萍的手:“他给不了的,我可以。”绿萍抬头看他,发现他耳尖红得像当年在后台偷亲她时那样。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,一缕阳光穿过云层,在她轮椅的金属扶手上折射出七彩光斑。她忽然想起剑波说过的话:“舞者的舞台不在脚下,在心里。”
紫菱吃完最后一块糍粑,抬头看见费云帆正用纸巾替她擦嘴角。“明天开始学开车?”他问。她点头,忽然想起什么:“那‘普罗旺斯’的约定还算数吗?”费云帆笑着吻她额头:“当然。以后只要我说‘普罗旺斯’,就是在说‘我爱你,别生气了’。”紫菱轻笑,窗外的薰衣草田在阳光下轻轻摇曳,像一片紫色的海。她忽然明白,真正的独立不是不需要任何人,而是知道有人永远在身后。
绿萍推开落地窗,雨后的空气里有泥土的清香。剑波将素描册重新摊开在她膝上,这次她没有回避,指尖轻轻划过义肢上的敦煌飞天纹样。“这个……”她指着舞者扬起的衣袖,“能再画得飘逸些吗?”剑波抬头看她,发现她眼中有星火在重新燃起:“当然。我们可以让飞天的裙摆随轮椅旋转绽放,像孔雀开屏一样。”
远处传来教堂的钟声,绿萍望着天上的流云,忽然握住剑波的手:“谢谢你,没有放弃我。”他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:“因为我知道,我的凤凰总会重生。”梧桐叶落在轮椅的踏板上,像一枚金色的书签,夹在她人生的新篇章里。
三个时空的风,此刻都带着希望的味道。绿萍指尖的花瓣正在舒展,紫菱掌心的汤还带着温度,而费云帆围裙上的番茄酱,恰好画成了一个心的形状。有些伤口会愈合,有些梦想会重生,有些爱,终究会在裂缝里开出花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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