过了好一会儿，朝阳打破了寂静，转换话题说道：
“啊，啊——，赫老师，我有个个人的事情，想听听您的意见。——我想请教的，就是关于爱情问题，爱情是美丽的，不是梦幻而是具体的，可是，什么是爱情呢？”
“哦——，我也很想听听赫老师关于这方面的意见哪——” 尉迟说。
赫培哲放下酒杯，笑了。
“哎呀——，非常抱歉，关于爱情嘛——，我老朽毫无经验说不出什么来哟——。中国文学作品中不乏关于才子佳人的那些令人感动的爱情故事吧——，虽然那是文学，但也告诉了我们一些事情吧，可以从中学习一些东西嘛！——当然，时代不同了，社会习俗也在悄然改变，许多事情都难以说得清楚了，或者就是不好说了——。青春多么美丽，爱情多么甜蜜，但要明白，人生不会总是春色滿园，阳光灿烂的日子吧？可能还会有寒冬的寂寞或狂风暴雪吧，——那时候的你和她，能否经得住那种考验吗？”
赫培哲 喝了一小口酒，思索了片刻又说，“咳——，该怎么说才好呢，——人人都看重财富，这也实属正常，人这一生若是没有钱，什么理想呀——，抱负呀——，全是空谈或者就是傻话哟！在一个越来越势利的社会里，我们这些世俗凡人，又能怎么样呢？——再说说女孩择偶吧，男人可以三妻西妾，而女孩择偶可要多多思量呀——不可以嫁给突然冒泡的才子或阔少，也不可以进入不成熟的豪门和权贵之家呀！——试想，一个只有学识而没有钱财的女孩，嫁给豪门权贵人家，会怎么样呢？――她，会有幸福可言吗？他们，她们会欣赏她吗？因为学识很难变现，也不值钱，只能自我欣赏罢了——，所以，她只能低着头，做人家的丫鬟或侍女了——”
“啊——，赫老师，时代不同了，爱情也向自由迈进了一步呀！”
“噢——，是向自由迈进了一步，一段甜蜜的罗漫蒂克之夜过后，他给她一个热烈的吻，又贱声贱气地说道，‘我親爱的，我的小宝贝呦！——拜拜，拜拜！’然后，他转过身而去，头也不回，潇洒地走了——”
“啊——，赫老师，认真地说，这是个无法阻挡的新潮呀——” 朝阳啊了一声。
“摩登时代嘛，——人人都变成了势利眼了！”
“哎呦——”尉迟也是这么想。
“噢——，我把事情说得过于严重了吧——，我想，真挚的爱情应该是两个人的相互欣赏与尊重吧？——可是，在我们生活的这个社会氛围里，由于某种原因，似乎充满了谎言和欺骗吧———”
“哎呀——”尉迟也是驚呀不己。
“不是吗？——也许这是人类在走向文明时代的前夜，或者是文明的初级阶段，必然要经历的一个时代特征吧———”
“那——，我们应该怎么办呢？”
“各自斟酌吧！”
“哎哟——”朝阳笑了。
“老朽的话，对与不对，我自己也不清楚呦，仅供参考吧——”
年轻人的一代人，尤其是有知识的一代人，大约都要面临着同样的个人事情吧。赫培哲显然是在强调——女孩在选择伴侣的时候应该特别谨慎，这话让人有些心酸。田野的老父亲对儿媳要求很高，她必须是貌美与才学兼有，并且孝顺，孝顺就是服从。他的老親在和朋友闲谈时，常常议论并嘲笑鞑靼人，说老鞑子是个笨种，是个贱，女人更是缺乏规矩和德性等等——。之前，田野沒有见过老鞑子，仅是口耳相传，听了太多的关于鞑靼人的落后，还有野蛮。虽说重复就是真理，然而一个劲的诅咒和谩骂，可能适得其反。田野意外发现，满州利亚既繁忙又安静，与外界又有广泛的交往，这儿的人纯朴善良、工作勤奋，又有耐力，也许这是一个落后民族的独有的特征吧？——北方有佳人，聪明又美丽，只因不同族，难以相亲密，这让田野非常苦恼。这儿的女孩很另类，天生丽质，长相漂亮、简朴、聪明又活泼，也不乏有大学识者，她们很自由，活得很快乐，怎不令人动心呢——。纵然是敌国公民，他也欣赏，他也喜罕呦——，爱情是美丽的向往，也是上天赋予人类的一种自然本能，可能，也是一个让人无法理解的非理性的怪脾吧？ 田野郁闷，他老父亲劝告儿子，离开滿州利亚这个是非之地吧——，而且也想将全家迁回山海关，一个人留在滿州利亚继续工作。
“啊，英烨老师，不来一点甜滋滋的高粱大麯吗？” 田野举起杯子，带着淡淡的笑容，心中却藏着难以说出口的别样的滋味。
“噢，田野，闻着酒香也很嘴馋哟，可是喝不下去呀！我有八王寺碳酸汽水，清爽又开胃，来，和你干一杯！” 英烨笑眯眯，同他碰了杯子，田野笑了。
“哎呀——，英烨老师，我很敬佩妳的态度呀！——妳说得对，我们不应该被那些过往的历史牽着鼻子走啊——超越时空，我们应该有我们的主张呀———”
英烨回答说：
“是的，许多事，会渐渐地明晰起来，时间会证明是与非，何必窮追。——其实，人类社会从一开始就是一部争斗的历史，兴衰与胜败，都是常见的，也是必然的，——这是一个不讲理的过程，你硬要讲什么道理，只能是自寻苦恼了——。我们又总爱提起历史上的那些辉煌，当然，那是一个民族值得骄傲的事情——。可是，那伟大，那辉煌，属于过去，也是属于少数人的，而让人口多数的黎民百姓痛苦不堪呀———”
尉迟笑接话说：
“嘿嘿——，我们爱冲动，所以被嘲弄，——我们年轻，总爱义愤填膺。有个人被我们骂得狗血喷头，什么——胆小鬼呀、懦夫呀、花花公子呀，等等。当然，骂的也没错，也是应该被骂的。其实，他很无奈，你逼他，他又能说什么呢？他敢说实话吗？”
朝阳说道：
“咳——，公平而论，他的处境十分困难呀——。他的老父在‘友邦人’的陪送下，被‘友邦人’炸死了，大麻烦随之而来，他有能力支撑东北吗？会不会也被炸死？事情太复杂了，他一定有所考虑，他的选择也许是正确的吧，——许多事他也是没想到吧——”
“啊——，朝阳，东北人究竟怎么看待‘皇姑屯事件’呢？” 田野急着问，这是他最感兴趣的一个话题。
“你怎么看待‘皇姑屯事件’呢？” 朝阳反问。
“哎呀——”田野不回答。
“告诉你吧，对于张作霖的死，东北人非常痛心，如果那老头还活着，也许就不会发生‘柳条湖事变’了吧？或者，就算他们敢于冒险，也会付出沉重的代价吧？”
“啊——，如果他还活着——” 田野没想到东北人竟然这么看重这个老东西。
朝阳说：“当然，他必须死。因为他死了，一切事情也就都好办了———”
“怎么解释？”田野明知故问。
“不需要解释，———”
“也好，就不说这些了，就谈谈东北易帜吧——”
“其实，他易帜不易帜都改变不了中国的生态环境，不如不参与他们之间的角斗。易帜之后，他的大麻烦便跟踪而至，其一，奉命搜查苏俄驻哈尔滨领事館，其二，又把事情扩大，强行接收中东铁路的管理权，引发了‘五二七中东铁路事件’。是的，北满州的中东铁路按协议为中俄共同管理，他动员了二十多万东北軍，结果一败塗地！几经谈判，一切又回到了原点，可是丢失了黑瞎子岛，苏俄拒绝归还。这是怎么回事儿？是为了考察张氏的忠诚，并测试东北軍的作战能力吗？”
尉迟接话说：“张氏一败涂地，‘东隣友邦’高兴坏了，暗中啼笑，大鼻涕泡都过河流到下巴壳下了。——此人的軍亊才能不过如此，一个团长或一个营长的水平罢了。露西亚人呢，露西亚人对一九零五年的那次战争记忆犹新。那次战争他们失败了，根据朴茨茅斯协议，他们将旅顺，大連租借地，南滿州铁路路权，及其附属的一切权益全部无偿让给了日本帝国。如果这一次再战败，那么从西伯利亚通往海参崴（符拉迪沃斯托克）軍港的最便捷的通道也就不存在了，附属的一切权益也完了，那就意味着他们完全失去了在满州利亚的存在。仔细想想，露西亚人会让步吗？”
“国人总有一种‘我咦他娘的’精神啊——”朝阳说。
“是呀，有勇无谋的国民性——” 尉迟接着又说，“关于‘五二七中东铁路事件’赫老师知道的更为清楚一些吧。据说，国府把它命名为‘正式流氓外交’○1 ，哎呀——，真是令人不解，内斗不止，还要耍流氓外交———”
赫培哲笑着说道：“咳——，他还年轻呀，容易被人忽悠，什么海陸空副总司令，其实，什么都不是呦——，这只能被人利用，被人牽着鼻子走哟———”
朝阳低声说：“关于中东铁路，我们本有机会全部收回呀，也有可能通过谈判同时收回部分领土主权的，如乌苏里区域，包括海参崴那个重要軍港。可是当政者为什么不闻不问，为什么装聋作啞？一切机会都失去了！”
“啊——，确有其亊，” 赫培哲不无感慨，“这话要回到一九一九年七月，苏俄政府发表对华宣言称‘废除沙俄政府与中国签订的一切不平等条约。愿将中东铁路及租让之一切财产，森林、金矿、及其他产业—一概无条件归还中国，毫无索偿。’ 可是当政者却摇头晃脑，时机转瞬之间就失去了。民国政府是怎么想的呢——，我们不得而知。也许，还是因为那是异种滿州鞑靼人土地吧，按照‘驱除鞑虏，恢复中华’的国家原则，不在他们的考虑之内吧———”
“哎呀——，流氓外交失败，张氏灰头土脸，只能任人摆佈了——。‘东邻友邦’一首密切注视着中国事态的发展呀——。昔人己乘黄鹤去，‘滿州利亚悬案’如何解决？旅大租界地的租期与南满州铁路的使用期都是二十五年，时间就要到限了，是归还给中国？还是不归还给中国呢？ ” 尉迟低声说。
田野眯缝着眼睛，仰着朜子，想起来了：
“唉呀——，尉迟，你所说的旅大租界，和南满州铁路的期限是不是有出入呀？——我听说，那个袁世凯与日本国签了个《二十一条》呀，其中规定，旅大租借地和南滿州铁路期限为九十九年呀——”
“是吗？——都咒骂袁世凯总统先生，说他签了那个卖国的 《二十一条》 。赫老师应该知道一些情况吧———”
“啊——，时间过去太久了，大约，那是一九一五年一月份的事情吧，‘东隣友邦国家’向民国政府提出了《二十一条》 要求，被袁总统一口拒绝了，随后，他又将这件事情透露了出去，所以上海的学生们率先上了街游，发起了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《二十一条》和‘抵制日货’运动 ，并且波及全国。在这种民众與论的支持下，袁总统则将《二十一条》 中对中国最为不利的各项要求一笔勾掉了，只剩下了十六条。‘东隣友邦国家’当然很不情愿了，几经谈判，袁总统拒绝让步，最后是，他们不得不接受了这十六条，并于五月九日签了个名为《中日民西条约》 。袁总统在签了《中日民西条约》之后，随即又指令各省不予执行，所以那个《中日民西条约》也就等于一纸空文了。‘东隣友邦国家’极为忿怒，但又无可奈何，他们的外务相加藤高明也因此引咎辞职了。”
尉迟接着说：“民国的事情总是有些诡谲，很耐人寻味啊——。据说，就在中日两国政府谈判期间，有个人，抢先于三月五日与东隣‘友邦’秘密签了个《中日盟约》 ， 内容与《二十一条》几乎完全一致。这就将袁总统力争的幸免条款全部又送给了日本。‘东隣友邦国家’喜出望外——哈夷！哈夷！——在支那，有我们帝国可以信赖的，也是最能理解我们帝国的伟大的人物呀———”
“哦！还有个《中日盟约 》？” 田野不相信，但也皱起了眉头，惊讶了，也困惑了。
“啊——，不要追问那个人的名和姓了。——据说，他主动，首先与南滿州铁道株式会社的犬冢信太郎和三田纯三郎共同拟定了《中日盟约》的全部条款，并于三月十五日将这份《中日盟约》正式文本递交给了‘东邻友邦国家’的外务省。后来他又写了一封密信，对《中日盟约》作了说明，恳切表示，‘贵政府与袁政府的交涉手段，只能暂时给日本带来收获，却必定会使日华之间疏隔日益扩大，而 《中日盟约》则能够一劳永逸地解决两国间的友好问题。’ 这话说得多么情深意切呀——，你不会为此而深受感动吗？”
朝阳插话说：“嘿嘿——，有人出面解释了，说那个《中日盟约》也不具有什么法律效力呀——，一纸空文而己———”
尉迟点点头，“咳——，袁总统他早就该主动请辞呦——，替他人打铺垫，费力不讨好，当几天大总统，过把瘾也就行了，为什么不知进退？”
“他也是老糊涂了，历史己经翻开了新的一章，为什么还想回过头来当什么皇帝呢，不是自讨没趣吗？” 朝阳说。
尉迟说：“他确实老糊涂了，既便他不玩弄那一套，也玩不过聪明过人的流氓呦——，也会在内外勾结，西面夾击之下，举步艰难，最后，掉进了人家设计的陰沟里———”
朝阳说：“是的，——民国初立，一片混乱，经济千疮百孔。就在这时候，有个人提出了要修筑二十万里的贯通中国东西南北的大铁路。这可是个伟大的，振奋民族精神的，如万里长城一样的，永垂青史的工程项目呀——。你袁总统不支持吗？不给财政拨款吗？——可是，铁路一寸没修，他周游列国，吃喝玩乐，把钱花光了。那可不是一个小数目，袁总统不能不追问，可是——他跑了，跑到‘东邻友邦国家’那儿去了———”
尉迟笑了：“嘿嘿——，袁总统也是犯傻了，这个時候就该立刻辞职，将总统权力交出去，——哈哈一笑，拍拍身上的灰土，转身一走了之。”
尉迟接着又说：“再回到《二十一条》上来，时间不容托延，‘东邻友邦国家’极为了解支那人的事情，也是不放心，于是，又派两个特使，帶上那个《中日盟约》和《中日民西条约》秘密去见了张作霖，又同他谈判。据有了解内情的人士介绍，张氏听了之后，摸了一把胡子，咧着嘴儿，似笑非笑说道，‘噢——，原来是这码子事儿呀——，他——，他娘的，我早就知道喽———，’心里想，这《中日民西条约》嘛，好处理，大总统己有命令——不予执行！——可是，这个《中日盟约》嘛——，他连连摇头。于是，他对那两个日本人又说，‘嗯——，我得首先声明，——关里的乱事儿嘛与我没有毫毛关系。至于一切涉及滿州的事情，必须得到我的同意或认可，不管他是谁，他与外国签订的任何什么《盟》啊 ，什么《约》啊，我张作霖，概不承认，一律无效！’ 过了好一会儿又说， ‘他娘的，你们说了，这《盟约》 和《民西约》 ，都把旅顺，大連租地和南满州铁路的使用期延长为九十九年。嗯——，这，九十九年，也太長了一点吧，我砍掉一半，西十九年，就这么定了！ 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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